俄罗斯风情一章.docVIP

俄罗斯风情

西伯利亚的寒风卷着雪粒，敲打在火车车窗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我从莫斯科开往圣彼得堡的夜班列车中醒来，窗外是无垠的白桦林，披着雪氅，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微光。

莫斯科的地铁站宛如地下宫殿。马赛克镶嵌画描绘着革命场景，黄铜吊灯从拱顶垂下，照亮了大理石柱廊。上下班高峰时，人流匆匆，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穹顶下回响，却罕见喧哗。只有街头巷尾的茶炊摊飘散着蒸汽，伴着方块糖被咬碎的脆响，给这座城市添了几分暖意。

圣彼得堡的冬宫则另有一番气象。孔雀石厅的柱子泛着幽绿的光，金厅里处处镀金，亮得晃眼。我在一幅伦勃朗画作前驻足，却见一位白发老妇悄悄拭泪。后来得知，她在二战围城期间曾在此做志愿者，搬运艺术品至防空洞。“这些画，”她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比我们许多人活得更久。”

乡村小站旁，木结构农舍的窗框都雕着花纹，檐下挂着一串串干蘑菇和红辣椒。主妇用硕大的茶炊招待客人，茶炊铜质的身子被擦得锃亮，映出窗外白桦的瘦影。茶是浓酽的，必得就着果酱或蜂蜜喝，甜味与苦味在舌面上交战，最终达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在伊尔库茨克的市场里，商贩叫卖着腌制的肥猪肉、鱼子酱和酸黄瓜。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太太向我展示她手织的袜套，羊毛粗糙却温暖，图案是传统的几何纹样。“能抵御最冷的冬天，”她眨眨眼，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莫斯科河畔，新婚夫妇正冒着严寒拍婚纱照。新娘穿着露肩礼服，冻得肌肤发红，却依然笑着。按照传统，他们要前往无名烈士墓献花，长明火的火焰在风中摇曳，永不熄灭。

最难忘是在贝加尔湖畔的小旅馆里。店主是个退休的地理教师，每晚都会拿出巴拉莱卡琴弹奏。琴声淙淙，如湖水拍岸。他告诉我，西伯利亚铁路修建时，每根枕木下都埋着一个苦役犯的尸骨。“但我们俄罗斯人，”他说着，抿一口伏特加，“既记得苦难，也懂得如何活下去。”

教堂的钟声响起，信徒们在胸前画着十字，亲吻圣像。烛光摇曳，映着一张张虔诚的面孔。东正教教堂的壁画不讲求透视，圣徒的眼睛总是直视着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仿佛在与你对视。

回程那日，莫斯科下起了湿雪。红场上的鹅卵石变得滑溜，圣瓦西里大教堂的彩色穹顶覆了一层白，如同撒了糖霜的玩具城堡。我在古姆百货的玻璃穹顶下买了一支冰淇淋，零下十度的天气里吃冰，竟是当地人的传统。

飞机起飞时，我从舷窗望下去，大地苍茫，森林与雪原交错无尽。俄罗斯的壮阔不仅在它的疆域，更在它的人民身上——那种在严酷环境中淬炼出的坚韧，与深藏于冷峻外表下的诗意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