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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红养老院”直播中的老年生活景观化与隐私伦理

摘要：在人口老龄化与数字媒介化社会交织演进的宏大背景下，中国养老行业正涌现出一种引人注目的新现象：“网红养老院”。这些机构通过短视频与直播平台，高频次、全景式地展示院内老人的“幸福”日常生活，成功吸引了巨额的社会关注与网络流量，塑造了全新的品牌形象。本文旨在对这一现象进行深入的社会学批判，聚焦于“网红养老院”直播实践如何将复杂、真实的老年生活，建构并简化为一种可供大众消费的“景观”，并在此过程中，引发了关于老人主体性、隐私权与尊严的深刻伦理困境。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数字民族志为核心路径，选取中国主流短视频平台上三个具有代表性的“网红养老院”账号作为分析案例，对其发布的视频、直播内容以及海量用户评论进行批判性话语分析，并引入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理论、米歇尔·福柯的全景敞视主义以及情感劳动理论作为核心分析框架。研究发现，“网红养老院”直播的内在逻辑，是一种精心策划的“幸福展演”，其运作机制体现为三个层面：其一，是“日常生活的奇观化建构”，即通过选择性地呈现老人唱歌、跳舞、做手工等高度同质化的积极场景，并系统性地过滤掉疾病、孤独、失能等负面元素，从而生产出一种脱离现实的、超真实的“快乐养老”景观；其二，是“以透明为名的数字全景敞视”，即直播镜头将养老院的物理空间改造为一个不设后台的“数字舞台”，使老人在持续的、不对等的“被观看”中，其隐私边界被彻底消解，并被规训为温顺、配合的“表演者”；其三，是“情感劳动的无偿攫取与商业变现”，即老人的笑容、才艺与顺从姿态，被转化为可供观众消费并打赏的“情感商品”，构成了对这一脆弱群体无偿情感劳动的剥削，而关于其是否具有“知情同意”能力的核心伦itical问题则被巧妙地遮蔽了。本文认为，“网红养老院”现象并非养老行业透明化的理想范式，而是在数字资本主义逻辑下，将“照护”关系异化为“展演”关系的新型治理与营销模式。它以牺牲老年人的隐私与尊严为代价，生产出满足社会想象与商业需求的文化产品，深刻地揭示了在技术赋能的表象之下，脆弱群体的数字权利与伦理保障所面临的严峻挑战。

关键词：网红养老院，景观化，隐私伦理，数字全景敞视，情感劳动

一、引言

中国社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驶入深度老龄化阶段，与此相伴的，是日益严峻的养老服务供需矛盾与深刻的行业信任危机。传统的养老机构，长期以来在公众舆论中与管理不善、服务缺失乃至虐待老人的负面形象相勾连，使得“将父母送入养老院”在文化与情感层面，至今仍是许多家庭不愿轻易触碰的敏感议题。在这样的宏观背景下，如何重塑行业形象、赢回公众信任，成为摆在所有养老服务机构面前的一道必答题。恰逢此时，以短视频和直播为代表的数字媒介技术，凭借其强大的视觉冲击力、即时互动性与流量聚合能力，为各行各业的品牌营销开辟了全新的赛道。两股时代潮流的交汇，催生了一种全新的、极具争议性的养老行业营销范式——“网红养老院”。

从“快乐养老院”到“神仙养老院”，一批养老机构凭借在抖音、快手等平台上发布的短视频与常态化的直播，迅速走红网络。在这些平台的镜头下，养老院不再是人们想象中那个暮气沉沉、与世隔绝的孤岛，反而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其乐融融的景象：老人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精神矍铄地跳着集体舞、唱着红歌；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做着精巧的手工、玩着新潮的游戏；镜头前，他们总是面带笑容，与屏幕外的观众热情互动。这些内容，以其强烈的“正能量”与“治愈感”，精准地击中了社会大众对于“理想养老”的想象与期待，迅速积累了数以百万计的粉丝，并通过直播打赏、链接带货等方式，获得了可观的经济回报。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场多方共赢的成功创新：养老院获得了声誉与利润，公众获得了情绪价值与对养老行业的美好想象，老人们似乎也生活在一个充满欢乐与关爱的环境中。

然而，在这片由算法推荐与流量经济共同浇灌的“幸福”景观之下，更为深刻的伦itical与社会问题正悄然浮现。当养老院的日常，被裁剪为一个个适合投喂给算法的、时长仅为十五秒的“精彩瞬间”时，那些构成了老年生活真实底色的、漫长的、或许是平淡、病痛乃至孤独的时光，被置于何处？当一个老人的生活空间，被一个全天候运转的直播摄像头所穿透，使其吃饭、休息、甚至发呆都可能成为百万观众凝视的对象时，其作为人的基本隐私权与尊呈严，是否受到了根本性的侵犯？更重要的是，在养老机构与老人之间存在着巨大权力差异的场域内，那些在镜头前展露笑颜、做出配合姿态的老人，尤其是那些可能患有认知障碍的失能老人，他们是否真正地、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做出了“知情同意”的决定？这种将老年生活进行全面景观化、并将其转化为商业价值的实践，究竟是在赋能老人、展现其价值，还是在以一种更为新颖、更具迷惑性的方式，对这一脆弱群体进行消费与剥削？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