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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牌输赢合同

在南方小城的茶馆里，红木牌桌上的青瓷茶杯腾起袅袅热气，老李用袖口擦了擦老花镜，将一叠泛黄的稿纸推到牌友面前。这是我连夜拟的合同，他指尖点着纸面，以后咱们打八圈，输赢都按这个来。牌桌上的另外三人顿时愣住，窗外的雨丝正斜斜掠过玻璃，在西风牌的图案上洇出淡淡的水痕。

这份被茶渍浸染的合同共有七章二十四条，开篇就明确了竞技性娱乐活动的法律定位。老张捏着合同边角来回摩挲，忽然指着第三条笑出声：输家负责打扫棋牌室卫生，这个我没意见。但你看这条——连续三把点炮者，要给赢家捶背十分钟？老李推了推眼镜，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你连着给我点了四把清一色。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里，还夹着几张超市购物小票充当书签，某张票根上用红笔标注着输两盒中华的字样。

合同履行的第一个周末就出了意外。王婶在和牌时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白地靠在太师椅上。众人手忙脚乱找药时，她却颤巍巍掏出手机：先别叫救护车，她划开屏幕里的合同照片，我这算不算因自身健康原因中断比赛？第四章第九条说了，这种情况不算认输。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王婶还在叮嘱：记得把我这把牌记下来，等我出院接着打。

合同纠纷在一个梅雨季的傍晚爆发。老刘自摸十三幺时，窗外突然炸响惊雷，震得吊灯晃了三晃。不算！老李突然拍案而起，指着合同第五章：不可抗力条款写着呢，因不可预见的重大声响影响和牌判断，这把得重开。老刘气得吹胡子瞪眼，从帆布包里掏出录音笔：我早有准备！笔里传出清晰的洗牌声，夹杂着老李半小时前说的打雷也不算数。雨越下越大，四个人挤在屋檐下争论，皮鞋尖上都沾着泥点。

合同里最具争议的精神损失费条款，在赵老师退休那天派上了用场。这位教了三十年数学的老教师，在计算番数时被发现偷偷用了计算器。按照合同约定，她需要支付相当于三圈牌局的精神赔偿。当老李带着另外两人出现在教师宿舍楼下时，看到的却是赵老师用红绸布包着的奖杯——那是区教育局颁发的师德标兵奖状。我用计算器是怕算错，她把奖杯放在石桌上，教了一辈子数学，可不能在牌桌上丢了脸面。最终四人达成和解，将赔偿改为赵老师开设麻将概率分析讲座，每周三下午在棋牌室开课。

秋老虎肆虐的九月，合同迎来首次修订。新增的天气附加条款规定，室温超过32度时，赢家需请输家吃冰棍；低于15度则改喝热豆浆。老李用红笔在页边写着备注：需选用本地老字号清凉坊的绿豆冰棍，不得用廉价奶油替代品。这个补充条款催生了新的矛盾，当老张买来的冰棍比规定短了两厘米时，四个人顶着烈日跑到小卖部称重，包装袋上的水珠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冬至那天的牌局持续到深夜。玻璃窗蒙上厚厚一层雾气，牌桌上的火锅咕嘟作响。老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份新拟的补充协议。我儿子说要接我去上海，他声音沙哑，这合同......王婶突然抽走协议，撕成两半扔进火锅：说什么胡话，她重新码好牌，第三章说了，合同期限是直至四方均无法持牌为止。你忘了？上周体检，医生说你比我们都硬朗。蒸汽模糊了每个人的眼镜片，谁也没注意到老李悄悄把降压药混在茶叶里喝了下去。

开春后棋牌室重新装修，新换的LED灯把牌桌照得亮如白昼。老李的合同被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玻璃镜框里还夹着几张泛黄的照片：王婶在医院病床上举着牌，老刘蹲在地上核对录音，赵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讲概率。新来的年轻牌友指着合同啧啧称奇，老李却只是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新的稿纸：该修订第二版了，他笔尖悬在纸上，得加上禁止用智能手机计算番数的条款。窗外的玉兰花正簌簌落在窗台上，在合同的玻璃镜框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牌局仍在继续，合同里的条款随着季节流转不断增加。新添的春节特别条款规定，输家要给赢家贴春联；中秋附则则要求月饼必须平均分四块。当某个雪夜，四位老人围着碳火打第八圈时，老李突然说：我这合同啊，他摸牌的手顿了顿，其实是照着我和老伴的离婚协议改的。另外三人动作一致地停下，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他们脸上忽明忽暗。当年要是有这么细的约定，老李笑出声来，她大概就不会走了。

子夜的钟声敲响时，王婶突然推倒手牌：和了！她把牌摊开，正好是合同里规定的四季发财牌型。按照最新条款，赢家可以要求输家完成一个心愿。王婶望着窗外的雪片，轻声说：我希望明年开春，咱们把合同里的四方，改成五方。老李的老花镜突然蒙上水汽，他掏出手绢擦镜片时，听见老刘嘟囔：早该加个人了，省得每次三缺一。

新的补充协议在元宵节那天签署，五个人的指印按在红泥印台上，像五颗紧紧挨在一起的红豆。窗外的烟花突然绽放，把打牌输赢合同几个金字照得闪闪发亮。老李翻开手机里的日历，在某个日期上画了个圈——那是他孙子满月的日子，合同里新增的家庭日条款规定，那天的输家可以免除所有惩罚，只需要给婴儿唱首童谣。牌桌上的茶杯又续满了新茶，热气氤氲中，五双手同时伸向了那副磨得发亮的竹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