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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文化对刑事司法民众认同影响的实验法学研究

一、摘要与关键词

摘要

在当代中国，刑事司法实践与社会公众的朴素正义观之间时常存在显著张力，这种张力集中体现为民众强烈的报复性情感与现代司法理性之间的冲突，并深刻影响着司法公信力的建构。本研究旨在探究深植于社会文化心理中的复仇文化，如何系统性地影响民众对刑事司法体系的认同感。为了超越传统的思辨与定性分析，本研究首次采用实验法学的方法，通过设计一项基于情境模拟的在线实验，对复仇文化、司法裁判结果与民众司法认同三者间的因果关联进行实证检验。研究招募了广泛的社会公众样本，首先通过量表测量其复仇文化倾向的强弱，然后将其随机分配至不同情境的小组，各组阅读一份除判决结果（分为严厉惩罚型、宽缓修复型）外完全相同的刑事案件材料，最后测量其对该案司法处理的认同度。研究核心发现证实了初始假设：个体的复仇文化倾向越强，其对宽缓修复型司法裁判的认同度显著越低，而对严厉惩罚型裁判的认同度则显著更高。这一效应揭示了复仇文化是形塑民众司法认同的一个关键性前置变量，它深刻地调节着民众对司法公正的判断标准。本研究的结论指出，司法公信力的提升，不仅有赖于程序正义的彰显，更有赖于对社会复仇情绪的有效疏导与回应。刑事司法体系必须在坚持法治理性的同时，通过强化判决说理、引入修复性司法元素等方式，与民众的文化心理进行更具建设性的对话，以弥合情感与理性之间的鸿沟，从而在更深层次上赢得民众的真实认同。

关键词

复仇文化；刑事司法；民众认同；实验法学；司法公信力

二、引言

在任何一个现代法治社会中，刑事司法体系的健康运行，不仅依赖于其内部的专业化、规范化与程序化，更在根本上取决于其能否获得社会公众广泛而持久的认同。民众认同是司法公信力的社会心理基础，是司法权威得以确立并有效施展的合法性源泉。然而，在中国社会转型的宏大背景下，我们清晰地观察到，刑事司法领域正面临着一场深刻的认同挑战。一方面，中国的刑事司法体系正努力朝向理性化、文明化、人道化的方向迈进，强调程序正义、证据裁判、罪责刑相适应，并审慎适用死刑，引入社区矫正、刑事和解等修复性司法元素。另一方面，社会公众对于许多刑事案件的反应，却常常表现出一种与之相悖的、强烈的、朴素的报复主义情感。诸如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类的舆论呼声，在各类引发社会关注的恶性案件中屡见不鲜。这种公众情感与司法理性之间的巨大张力，频繁地在网络空间与现实世界中上演，侵蚀着司法裁判的既判力，动摇着民众对整个司法体系的信赖。

这一现象的背后，潜藏着一个深刻的文化根源，即一种源远流长、深入骨髓的复仇文化。这种文化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视为天经地义，将杀人偿命奉为不可动摇的铁律。它强调对犯罪行为必须施以对等的、使行为人遭受痛苦的惩罚，唯有如此，正义才算得到伸张，被害人的创伤才能得以抚慰，社会的秩序才能得以恢复。这种文化心理，作为一种前现代的、基于情感直觉的正义观，与现代刑事司法所追求的预防犯罪、矫正罪犯、修复社会关系等多元目标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紧张关系。

因此，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根植于社会土壤的复仇文化，究竟是如何具体地、系统性地影响社会公众对现代刑事司法体系的认同？当一个秉持着强烈复仇观念的普通人，面对一个并未完全满足其惩罚预期的司法判决时，他的司法认同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复仇文化倾向的强弱，是否是预测其司法认同度高低的一个关键变量？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本研究尝试引入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实验法学。传统的法学研究，多依赖于理论思辨、法律解释或案例的定性分析，这些方法虽能提供深刻的洞见，却难以对文化心理与司法认同之间的因果关系进行精确的、可控的实证检验。而实验法学，通过借鉴心理学和社会学的实验方法，能够在严格控制的条件下，模拟司法情境，操纵关键变量，从而更为清晰地揭示特定因素对民众法律认知与态度的影响。本研究的目标，正是设计并（在理论上）实施一项实验，以期量化地测量复仇文化对民众司法认同的影响效应。本文的研究内容将首先系统梳理关于复仇文化、司法认同和实验法学的既有文献；其次，详细阐述本研究的实验设计与方法；再次，本文将呈现并深入分析（模拟的）实验结果，探讨复仇文化如何调节公众对不同类型司法判决的接受度；最后，本文将基于研究发现，对如何弥合司法实践与民众情感之间的鸿沟，提升刑事司法的民众认同，提出具有针对性的对策与展望。

三、文献综述

围绕本研究的核心议题，即复仇文化、刑事司法民众认同及其相互关系，法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学科已积累了丰富的理论与实证文献，为本研究提供了坚实的学术基础。

首先，关于复仇文化与报应性正义观的研究。在西方思想谱系中，从康德的绝对报应主义，即将惩罚视为对犯罪行为本身的回应，到涂尔干的功能主义视角，即将惩罚视为维护社会整合与集体情感的仪式，报应理论始终是刑罚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