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荇牵风，刹那芳华.docVIP

周一读故人江苏兴化千岛油菜花景区记游。去年我曾在淳安的千岛湖逗留数天。和江南烟雨相比，淮扬春色亮丽明快，日暖风软，双打浆的小船滑过如镜的水面，唉乃一声山水绿。湖面上散落着怒放的油菜花，金碧万顷。绿的是水，黄的是花，蓝的是天。一直到天尽头，分不清是黄，是蓝，还是绿。 我忽然乡思如泉，江南的水荇牵风，藕榭听雨，如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般漫上来，似乎整个人沉入清可见底的湖心……耳畔却是《红楼梦》里的《紫菱洲曲》：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王立平磨剑四年，百炼千锤铸成《红楼梦曲》，首首足称经典。新版红楼刻意追求“昆曲元素”，却刻舟求剑，学步邯郸。经典《红楼梦曲》不经意间深得“良辰美景奈何天”的神韵，“碧云天，黄花地，秋风紧，北雁南飞”的意境。有意思的是，这一套《红楼梦曲》中，我最喜欢的不是主题曲《枉凝眉》，也不是“开辟鸿濛，谁为情种”的《引子》，而是这首《紫菱洲曲》。曹公诗词功力迈宋追唐，《紫菱洲曲》足可媲美“烟笼寒水月笼沙”“天街夜色凉如水”，或“含烟惹雾每依依”，这当然是我喜欢的原因之一。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和诗中表达的主旨颇有共鸣。 《红楼梦》又名《情僧录》；主题是个“情”字大概是公论。而且公论里这情还就是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由金庸通过李莫愁给唱得妇孺皆知的男欢女悦的爱情。俺老人家自打小学三年级开始读《红楼》，读了几十年上百年，囫囵吞枣稍带着连各门各派的红学家言也看了个韦编三绝，似乎都是这个路数。就连当年太祖阶级斗争为纲，御前弄臣李希凡之流我注六经的要在大观园发动小丫环起义，似乎也是先从宝黛钗的爱情入手。 俺老人家前阵子听《紫菱洲曲》，忽然顿悟了 ——— 不然！ 读红楼时印象最深的是宝玉动不动就说自已化烟化灰，然后由众人的眼泪给送到天尽头。年少读时颇为不解，就是以后也是似懂非懂，还觉着宝玉有些做作。拜故人所赐，《紫菱洲》高山流水，俺老人家忽然成了曹公数百年后的知音：红楼里的情，除了剪不断理还乱直教人生死相许的宝黛钗的爱情，更多，更深沉的是朋友之情，手足之情，知己知心知音之情，或者说，是缘。 遥想当年海棠社菊花社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潇湘妃子铁甲长戈，蘅芜君直上青云，枕霞旧友割腥啖膻，……除了黛钗的缠绵纠结，“原应叹息”的手足情，宝琴湘云的知心情，湘莲秦钟的知己缘；就连貌似有洁癖的不近人情的妙玉，尽管有几丝暧昧，终究是发乎情止乎礼。但忽喇喇开到荼蘼花事了，姐妹兄弟风流云散，尽管不至于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残垣，但也象鲁老爷子说的， “悲凉之雾，遍被华林”。原来良辰美景, 赏心乐事, 云霞翠轩, 烟波画船，一转眼满眼韶华都被东风吹红去。想来宝玉夙有慧根，心有预感也是有的。加之公子哥儿素来温婉，熬不住这落花时节近黄昏，所以想自己先灰飞烟灭了，眼不见为净, 也许是情理中事。大概直到后来悬崖撒手，雪地里披着大红猩猩毡拜别贾正时，也许文妙真人真的了悟了吧？ 老子说“物壮则老”，世事大抵如此。我一直对归网舍不得，也是没参透这层理儿。遥想当年归网有位网友大德高僧，博学睿智，浪漫情怀，文采风流，却又宽仁敦厚，菩萨心肠。和俺老人家尽管从无私交，但俺心里一直敬佩不已。其待人亲和，有如老金《射雕》中的段皇爷，堪为典范。那象俺老人家，飞扬拔扈，为老不尊的……。也曾有小岛酋长，虽刻薄犀利，却不失正道；剑走偏锋，招势狠厉；惯打不平，颇持公义。偶有过招，电光火石，棋逢对手，快意平生……。也曾有清风峨眉，小刀温婉；秋苇潇潇，星河白露；晶萤冰觳，遥寄江南；云凝阴山，瀚海单骑；天光云影，青海梳头…………所有故人，忽喇喇也都如羚羊挂角，泥牛人海，再无消息。心中这份难舍，非语言所能表述。当时更令我悲愤莫名的是，老狼居然大喇喇的说他“从不求人回来？！”盛怒之下，也曾想几拐杖砸烂那光狼头……。俺从来不知自谦，这儿也老王卖瓜一把：想来俺老人家也有些慧根，最终还是了悟了。想起归坛曾有一位我十分佩服的故人，有一段话，颇有些意思：“生活中的我们无非是生生世世轮回中的花草，刹那芳华丢在了佛曰有缘人的面前……。”知己知音，无非缘分。有缘相逢时如流星划过天穹，剑光照空，光华璀璨。援北斗斟葡萄美酒，举长矢射西北天狼，人生得意须尽欢。缘分尽时，无非晓染霜林醉，杨柳岸晓风残月。若是知己，纵使大洋阻隔，关山万重，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即使不着一字，自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