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永州八记》与骚怨寄托.pdfVIP

柳宗元诗文研究 略论《永州八记》的骚怨寄托 ●许连军 在中国文学史上，山水似乎是中国古代文人精神的天然放逸 之地。中国古代士大夫文人在官场遭受排挤打击，理想幻灭，沮丧 忧闷无法排遣的时候，往往寄情山水，自我排解，自我安慰，甚而至 于自我超脱。陶渊明、王维、李白、白居易、苏轼等等莫不如此。柳 宗元在“永贞革新”失败后，于贞元二十一年(805年)十一月贬为 永州(今湖南零陵)司马，且长达十年之久。他的精神是十分痛苦 的。“一身去国六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圣恩倘忽念行苇，十 年践踏久已劳”，幢’这些诗句反映出其内心的痛苦和不平。在永州 的十年是柳宗元诗文创作上最多产的时期。他不但写了八篇策论 来申述他的政治意见；写了八十二首诗、八篇赋、九篇骚来发泄他 失意后的郁愤心情；写了十一篇小人物传记和寓言作品；他到附近 山林的幽游也激使他写了九篇独具风格的游记¨，。此外，这一时 期还有大量的“序”和“书”，显示出他对“古文”的独到见解。¨，可以 说，柳宗元在永州时期的各种作品很能代表一个典型的士大夫文 人在历史变乱的时期及环境下所能达到的思想及感情上的广度、 深度和高度。宋人晁补之《续楚辞序》云：“宗元窜斥崎岖峦瘴间， 堙厄感郁，一寓于文，为《离骚》数十篇。……”【5’《离骚》忧愤深广， 寄寓屈原满腹骚怨。将柳宗元永州诗文喻为《离骚》，可谓于予厚 之心有戚戚焉。本文拟就《永州八记》谈谈柳宗元山水散文的骚怨 寄托。 389 柳宗元研究文集——第三届柳宗元国际学术讨论会研究论文撷英 一、骚怨的由来 钱钟书《诗可以怨》论及郁结型风格之美学特征，认为郁结之 为美，在于情感的孤往而深沉，辗转而不尽。【6’柳宗元被窜斥永州， 时年33岁。唐宪宗有诏：“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这对从小受 家庭影响，选定读书做官作为自己人生道路，以“辅时及物”、“利安 元元”为己任的柳宗元无疑是个极为沉重的打击。严酷的现实和 人生理想的幻灭是他心中最大的“郁结”。永州是一个荒僻小州， 司马又是一个闲职，柳宗元更在编外，无官衙可住，寓住在龙兴寺； 政敌们落井下石，射利者造谣诽谤；他到永州半年，其母卢氏即因 不适南方生活而病故，加上未有子息，茕茕孑立；健康状况不佳， “百病所集，痞气伏积”；(《寄许京兆孟容书》)五年之间，四为天火 所迫，有一次差点被烧死。凡此种种，使他经常处在“恒惴傈”、“心 郁闷”之中。即使“闷即出游，游复多恐。……时到幽树好石，暂得 一笑，已复不乐。何者?譬如囚拘圈土，一遇和景出，负墙搔摩，倬 展肢体，当此之时，亦以为适，然顾地窥天，不过寻常，终不得出，岂 复能久为舒畅哉”?(《与李翰林建书》)政治上的失意，物质上的困 乏，精神上的郁愤，身体上的苦痛，如毒蛇怨鬼纠缠着他，在他的心 中形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中国文人之与山水的结合，从心理情感上看，或是自愿，或是 被迫。自愿者——如晋之陶渊明，唐之王绩、王维，宋之林逋—— 从情感上说，主动的成分多，走近山水自然，多放浪形骸，于山水自 然中找到真趣，忘俗忘机。被迫者则因人而异，通脱豁达如欧阳 修、苏轼等人，初贬时或则痛苦，既遇于山水，则可以寄情山水，甚 且乐而忘返。柳宗元则不同，“辅时及物，利安元元”的念头从小扎 根在脑子里，是那么的根深蒂固。青年时期的执着追求，使他成为 永贞革新的核心人物，担任了礼部员外郎，为礼部起草文件政令， 390 柳宗元诗文研究 掌管尚书表笺。他的仕途和政治生命亮出了曙光。正当此时永贞 革新失败，他被窜斥永州，理想的光在最有希望的时候熄灭。理想 和现实的巨大反差在他的心里沉重的郁积着，他解不开这个“结”。 永州的山水尽管奇秀，也无法令他忘情。“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 时”(韩愈《柳子厚墓志铭》)是他最大的不幸和苦恼，所以他在游记 中，常借美好山水被弃置来抒发自己的怀才不遇。苏轼曾说“柳仪 曹诗忧中有乐，乐中有忧”(《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三)。其实他 的游记散文也是如此。钱钟书先生把这种忧乐参半的情感称之为 “杂糅情感”。何谓“杂糅情感”?朱光潜先生认为：“通过变痛苦为 快乐的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