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模糊的脸.docVIP

一張模糊的臉 其實，我剛出生的時候，是看得見東西的。那意味著，在很久以前的過去，我是見過陽光的。或許，那時候的我，會在黃昏到來的時候，擡起頭欣賞夕陽；會在汽笛鳴響的時候，轉過臉俯瞰車窗；會在同伴呼喚的時候，睜開眼細看他的臉。只是，時間過得很快，所以記憶也很容易被遺忘，我已經記不清陽光的感覺，記不清汽車的形狀，甚至記不清自己的長相了。可是常常的，我的眼前會浮現出一張臉，遠遠的在向我走來，我可以明確的感受到他嘴邊的笑意，和由內而發的快樂。那張臉漸漸向我靠近，可是無論多么近，我都看不清他的五官，朦朧的模糊的臉，在明亮的晨光下牽動著我的心。 很多年前，我有過一個溫暖的家，即使是在夢裏，我也記得曾經有過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指尖碰過頭皮的時候，傳來尖銳的觸感，卻不會讓我感到疼，還有她聲音裏寵溺的語調。可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有人跟我說話了，儘管我的聽覺因爲視覺的退化變得異常靈敏，我可以聽見幾十米以外傳來的聲音，卻沒有一句是給我的。是的，現在的我，是個乞食者，會在滿街行人走過的時候，沖上去抱住他的腿，摸索著擡起頭。我的“同行”們有一雙雙美麗的眼睛，至少他們可以用他們的眼製造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博取到同情和憐愛。可是我不能，我總是閉著眼，盡可能的不讓別人看見我空洞無神，沒有一絲光澤的瞳，人們厭惡我，鄙視我，對我充滿了不屑，他們常常一腳踢開我，嘴裏咕噥幾句髒話白我一眼，然後離開。更多的卻是不發一言，仿佛對我說一個字都髒了他們的嘴，其實這時候，我還挺希望有人罵我幾句，至少證明了我是被在乎著的。 這一切，在一個瞬間被改變。那天，天下著雪，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二場雪，上海是個很少下雪的城市，像現在這樣一年下兩場的情況實在不多見。可這並不對我造成多大的影響，只是街上的人少了些，乞食的目標不太好找罷了。風很大，中間夾雜著細細碎碎硌人的冰塊粒子，我嗦著肩膀，找了棵常青樹躺在下面。腦海裏，總是出現著那張模糊的臉，充滿笑意和關心，他在不停地對著我笑。在我差不多認爲自己就要這樣被凍死的時候，一雙柔軟溫暖的手，輕輕的撫上了我的頭，久違了的溫度，讓我暴露在外的身體重重地打了個寒顫，隨即，我落入了一團溫暖的毛堆裏，或許那是一件兔毛的大衣。很累很累的我，漸漸的睡了過去，那一刻我是彎著嘴角的。 等我再一次的有了意識，很明顯的，自己不再是在寒風與冷雪中了，環繞著身邊的，是“噠噠”的腳步聲，拖鞋磨擦著地面發出的聲響。我是在房間裏，身上傳來久違了的沐浴露的清香，是有人給我洗了澡么？我動了動脖子，身下一片柔軟，那是棉被的觸感，然後，頭頂傳來了細嫩悅耳的聲音：“呐，你醒了，爲什么躺在路邊，不會冷嗎？你是不是沒有家了？”家，那是多么遙遠的名詞啊，多少年了，我有多久沒有過家了？我摸索著，對著聲源方向的臉點了點頭。“那，以後我照顧你吧，從今天起這裏就是你的家。”他難道是不知道我是個瞎子嗎？但是，無論他是真心的還是一時的突發奇想，我能夠留一會是一會吧，畢竟外面的世界讓我快要崩潰了。“嗯，我想要治好你的眼睛，相信我。”他的這句話讓我愣神了好久。治好眼睛嗎？那意味著我可以再一次的看見這個世界，我不敢奢望，但是她堅定的語氣，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給自己一次希望。 之後的三個月，是我自從失明以來最快樂的時候，那個女孩給我帶來的溫暖，讓我變得越來越貪婪，我甚至已經不願意再離開了，我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再回到原來的生活了。她還是個學生，可儘管有繁忙的學業，她每天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陪我說話，她告訴我她的快樂，她班級裏的同學是怎樣怎樣，老師是怎樣怎樣，講到激動的時候，他會捂著肚子，笑得彎下身去。我坐在他的身邊，聽著她笑，像是真正見到了那模糊的、笑著的臉，儘管我依舊什么也看不見。她向我傾訴她的苦惱，那是年少的孩子所獨有的屬於這個年齡的煩惱，雖然有些許的幼稚，可她不時傳來的啜泣的聲音牽動著我日漸溫暖的心。那天，她告訴我，她找到了可以醫治我眼睛的醫生。我突然有了一種從心而發的不可形容的快樂，我迫切的想要看見，因爲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裏，我明確的感受到自己愛上了她，這個快樂、善良的女孩。我想要看見她的臉，時不時的，記憶裏那張模糊的笑臉和她重合在了一起。我想要看見，我想要看見，我想要看見這個帶給了我一切的人的臉。 之後，我被送進了醫院，即使是在這充滿了消毒水味的地方，我也依舊興高采烈，而她卻比我更加快樂，每天每天出現在我的身邊，把她的唇貼在我的耳邊，告訴我：“明天你就能夠看見了，等一會兒，再一會兒，你就可以看見了。”她在我身邊幾天來一直在告訴我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美，綠草青山，藍天白雲，金色的太陽，銀色的月亮…可是她不知道，令我那么快樂的不是看見這些，而是看見她的臉。我的眼睛蒙上了繃帶，醫生告訴她，十天後拆線的呢一刹那，我就可以看見光，然後，一點一點的看見一切。這十天，我和她從來沒有那么高興過，我們瘋狂的跑著跳著，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