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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上的父亲 朱山坡 上 那天临近中午，太阳像条溺水的狗还在空 “他不是我的丈夫——我没有那么多的丈 中挣扎。一个女人从高速公路北面的斜坡走下 夫!”那女人吐着口水说。 来，看上去浑身湿漉漉的。她刚走出长长的隧 我父亲想用手抹掉脸上的血——如果脸面 道，似乎怕光，走得很慢，屁股却摆动得特别厉 干净的话，她就能认出他来。但血越来越多，把 害，像未经培训的模特。筑路的民工索性放下手 他的脸都淹没了。那女人把被孩子扯到臀部的 里的活，看这个女人走路。下到半坡时他们才发 裤头提回到合适位置，然后举目四顾，舒了一口 现她的肋窝里夹着一只花白色布袋，身后还跟 气说，这里应该是米庄吧，离高州还远着呢。 着四个参差不齐的小孩。我的父亲阙老窟最先 民工们低声地责骂女人无情，但那女人根 认出来了，她是十八年前被高州人贩子拐走的 本不理会他们的讥笑，顺着这条坎坷不平的高 女人，是他的女人。我父亲的激动比高速列车来 速公路往高州方向扬长而去，屁股后面的四个 得还快，啪地摔掉烟头，张嘴想喊，但一时想不 孩子争先恐后地跑起来，他们似乎从未走过如 起她叫什么名字——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女人的 此宽畅的道路，因而跑得格外兴奋。 名字，骂了几句自己猪脑，才焦急地向身边的民 那个女人，我想她根本就不是我母亲。并不 工说： 是所有的女人都是我的母亲。 “她的确是我女人!我原以为她已经死掉， 在漫长的守望中，我父亲的眼睛像耗尽了 原来她只是躲到外面生孩子去了，生了一窝。” 电池的手电筒一样到了光线暗淡的时候，因此 民工们哄然大笑，雾气四处逃逸。眼看那女 经常认错女人，闹过不少笑话，也挨过不少骂， 人就要来到他的身边了，还不能向民工们证明 使得他在米庄越来越没有尊严。但我父亲还是 她曾经是自己的女人，父亲愈发焦急，开始生自 屡屡指着从远处走来的女人对我们兄弟说，看， 己的气，不断地跺着脚，用双手轮流抽打自己的 你们的母亲回来了。如果母亲回来了，我父亲的 脸，脸打红了，头也打晕了，还恶毒地骂自己。 尊严也会跟着回来。他反复地、习以为常地为我 我父亲就是这样死掉的，死得一点尊严也 们同时也为他自己燃起希望之火，结果这一次 没有。后来民工们说，是阙老窟自己咒死了自 他不仅又看走眼了，还把命也丢了。 己。他咒自己的时候，脚后跟的泥土松了一块， 命丢得太容易，这得怪父亲的那双眼睛。十 他双脚一滑，竟仰面跌到堆放着乱石的排水沟 六年来，一次又～次欺骗父亲正是他自己的眼 里，脑袋夹在几块石头中间，脑浆涂地，但并没 睛。—个人连自己的眼睛都欺骗他，那么谁都可 有当场断气。慌乱中，民工们拦住那个陌生女 以作弄他了。父亲正是被高州人贩子捉弄了。十 人：“你丈夫摔倒了，你快帮帮他。” 八年前，一个高州佬把我母亲带到米庄，卖给了 那女人惊诧地往排水沟里看了看。她的四 我父亲，卷走了他所有的积蓄并让他天天睡在 个孩子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扯着女人的裤 高高的债台上。两年后的一天清晨，母亲去了一 头，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往沟里张望。 趟菜地再也没有回来。高州人贩子在我父亲的 性、赋予其形式。没有了礼仪道德，所有之事 件都会失焦，而无所适从。整个人类文明的延续 发展。都有其潜在的传统规矩来依行。 所有意欲沟通的艺术类仪式．都是以视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