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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沈从文（1） 王佳斌 一个传奇式的文坛巨人长眠了。熟悉沈从文先生的亲人、朋友，今天在八宝山公墓向他鞠躬告别，献上鲜花，寄托哀思。 松枝和鲜花覆盖着他的身体。他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去。两旁列着亲属和巴金等友人敬献的花圈、花篮。 没有显要人物，没有悼词。播放的是先生喜爱的肖邦的小夜曲和拉赫曼尼诺夫的钢琴曲。亲友们尽量压低了哭泣声，像怕惊扰先生的梦魂。 沈老的夫人张兆和在花圈上写着：让音乐和鲜花伴随我们的心。 多年以前，先生写道：我和我的读者行将老去。现在，他的读者遍及世界，他却默默地走了。 告别沈从文先生，也告别了他所代表的一个时代。 六十年前，这位曾在沅水流域流浪多年的湘西青年，背着小包袱独自来到北京。当郁达夫在某个冬日敲开一间亭子间的门时，他看到的沈从文只穿着单衣，还流着鼻血，面前却放着一堆厚厚的文稿。 不久，沈从文便以他自豪的山里人的坚韧和倔强，在文坛上开辟了自己的领地。他把沅水流域几百码头的人事哀乐、山光水色、历史沿革搬进文学殿堂，构筑出独特的文学世界。 他自十二三岁离家，当过兵，当过水手，干过书记员和税收员。他只念了小学，却成了大学的教授。正当他创作力旺盛的时候，却突然从文坛上沉默了、消失了。留给人们的是无穷的悬念，无尽的遗憾。 围绕着他，像光环一样有许多美丽的传说。他的传奇的经历、他的马拉松般的恋爱、他的山里人的热情与幽默。“文革”中他被派去打扫女厕时，他说：对我老头真信任嘛！ 我曾读遍先生的著作，并几次登门拜访，有一深刻的印象是他对水的热爱。“水和我的生命不可分！教育不可分！作品不可分。”他还曾这样说：水的德性为兼容并包，从不排斥拒绝不同方式的任何离奇不经的事物！却也从不受它的玷污影响。水的性格似乎特别脆弱，且极容易就范。其实则柔弱中有坚韧，如集中一点，即涓涓细流。滴水穿石，却无坚不摧。 先生对水的写照，也许能帮助我们理解他的品格，帮助我们理解先生后半生在艰难的条件下为什么能取得举世瞩目的史学成就。 先生在美国的内妹张充和、汉斯夫妇有一挽联，概括了先生的一生： 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中新社1988年） （1）选自《中国新闻精品导读》（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王佳斌，新华社记者。 5 归去来兮辞 并序(1) 陶渊明 余家贫，耕植（2）不足以自给（3）。幼稚盈室（4），瓶（5）无储粟，生生所资（6），未见其术（7）。亲故多劝余为长吏（8），脱然有怀（9），求之靡途（10）。会有四方之事（11），诸侯（12）以惠爱（13）为德，家叔（14）以余贫苦，遂见（15）用于小邑。于时风波未静（16），心惮远役（17），彭泽（18）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19)，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归欤之情(20)。何则？质性自然(21)，非矫厉(22)所得；饥冻虽切（23），违己交病(24)。尝从人事(25)，皆口腹自役(26)。于是怅然（27）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望一稔（28），当敛裳宵逝(29)。寻（30）程氏妹（31）丧于武昌，情在骏奔（32），自免去职。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33），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巳岁(34)十一月也。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35）胡不归（36）？既自以心为形役（37），奚（38）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39），知来者之可追(40)。实迷途（41）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42），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43）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44)。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45）。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46）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47)。引壶觞(48)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49)。倚南窗以寄傲（50），审容膝之易安（51）。园日涉以成趣（52），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53）。云无心以出岫（54），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55），抚孤松而盘桓(56)。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57）？悦亲戚之情话（58），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59）。或命巾车（60），或棹(61)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62）。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63) 。 已矣乎（64）！寓形宇内(65)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66）？胡为乎遑遑（67）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68)。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69)。登东皋以舒啸(70)，临清流而赋诗(60)。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71)！ [注释] （1）选自《陶渊明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归去来兮”就是归去，“来”“兮”，都是语助词，无义。“辞”，是一种文体，一般要押韵，有的还可以歌唱。 （2）[耕植]耕田植桑，泛指农事。 （3）[自给（jǐ）]供给自己生活。给，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