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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时,父母染上瘟疫,双双亡故,剩下我和弟弟两人。起初,街坊上的人就像可怜屋檐下的小狗一样,周济我们一些吃的,我们则给他们跑跑腿,免去了挨饿受冻,活了下来。渐渐长大后,哪怕出去找活干,我们兄弟二人也尽量不分离,总是在一起,相帮着干活。去年秋天,我和弟弟一起进了西阵的织锦作坊,开织机。不久,弟弟生病干不了活。当时我们住在北山一个小窝棚里,天天要经过纸屋川桥才能到作坊做工。傍晚,我买些吃食回家,弟弟在家等我,总是说,让我一个人干活养他,太对不住我。有一天,我跟平时一样,下工回家,看到弟弟趴在褥子上,满处都是血。 我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出声地观察弟弟的伤口,看样子是右手拿剃刀,横着割喉咙,结果没有死成,于是往深里一摁,刀就像剜进去一样。刀柄在伤口露出两寸来长。看这情形,我也想不出法子来,只管望着弟弟的面孔。弟弟也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好不容易我说道:‘你等一等,我去叫大夫来。’弟弟眼里露出埋怨的神色,左手又使劲按住喉咙,说道,‘大夫有什么用!啊,好难受,快点拔出来吧,求求你啦。’我也走投无路,光是看着弟弟的脸。这时,奇怪的是,眼睛也会说话。弟弟的眼睛说:‘快拔!快拔呀!’一双眼睛埋怨似的看着我。我脑子里如同有个车轱辘,咕噜咕噜在转。弟弟的眼神十分可怕,不停地催促着。埋怨的神情渐渐变得严厉起来,仿佛看着死对头似的,狠狠瞪着我。见这情景,我终于想,只好照弟弟说的去办。于是我说道:‘没法子,那就给你拔出来吧。’弟弟的眼神豁然开朗,似乎很高兴。我心一横,跪了下去,朝前探出身子。弟弟松开拄在褥子上的右手,一直按住喉咙的左手胳膊肘支着身子躺了下去。我捏住剃刀把儿,一下拔了出来。 庄兵卫凝目望着喜助的面孔,招呼道:“喜助先生。”称他“先生”,并不是有意改口。一叫了出来,庄兵卫随即觉得不妥。既然话已出口,也无法收回了。 “是。”喜助应道,给人称作“先生”,似乎自己也纳闷,胆怯地察看庄兵卫的脸色。 庄兵卫有些难堪,勉强说道:“我问的似乎太多了,你这次给流放到岛上,听说是因为杀了人。能对我说说事情的起因吗?” 在《高濑舟》中,从流放孤岛的杀弟罪犯同押送的差役之间的对话中可以发现两个问题,一个是对财产的看法,另一个是帮助遭受濒死痛苦的人死去(安乐死)是善还是恶。这种带有问题的小说,后来成为芥川龙之介等人的主题文学的先驱。 这些作品大多是从近代的观点来重新评价和赞扬封建时代的美德和献身精神。鸥外就是这样对自然主义文学所弃之不顾的人的伦理道德的问题,表示了强烈的关心。 让人奇怪的是,喜助竟然不贪心,挺知足。 喜助在世上为找活干,吃了不少苦。找到活就豁出命去干,勉强能糊口就知足了。关进大牢之后,不用干活就能吃饱饭,那是一向轻易也挣不来的,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喜助感到惊讶,感到满足,这种满足是他有生以来从不知道的。 人生这类事,庄兵卫只是漠然地思索着。人生了病就会想,要是没病该多好。天天没吃没喝,就该想能吃饱才好。没有以备不时之需的积蓄,就巴望多少攒些钱。等有了积蓄,就希望多多益善。这样一步步想下去,真不知何处是止境。庄兵卫发现,如今喜助做出了样子:眼前就是止境。 人的命运的差别可以归结到这样三种不同的原因上: 第一,人是什么,从广义说,这就是指人格,它包括健康、力量、美、气质、道德品格、理智以及教养。 第二,人有什么,即财产与各种所有物。 第三,一个人在他人的评价中处于什么地位。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通过被了解到了的东西,一个人在朋友眼中的形象如何,或者更严格地说,他们看待他的目光如何,是通过他们对他的评价表现出来,而他们的评价又通过人们对他的敬意和声望体现出来。 ——叔本华《人生的智慧》 第一点“人是什么”即人的“自身”;第二和第三点可以合并为“人有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一个人“是什么”,是自己所能把握的,因而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我想把自己铸造成一块什么材料,这完全取决于我自己。我想让自己保持健康,那就坚持合理饮食,生活规律,每天运动。“有什么”则不属于自己,比如财产、名声。财产属于命运,只是命运暂时交给我们保管而已。命运想给你多少就给你多少,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财产暂存于己,名声则取决于人。财产和名声,都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的,故称“身外之物”。 叔本华认为,一个人要获得幸福,不取决于他“有什么”,而取决于他“是什么”;人生的智慧恰好表现于,在人生这场豪赌中,始终坚持不懈地把全部赌注都压在“是什么”这一边。 庄兵卫听的时候,当时的情景如在眼前,听到半截,不禁心中起疑:难道这就算谋杀亲弟弟?能说是杀人犯吗?直到听完,这疑团也没解开。弟弟说,把刀拔出来就能死,求哥哥拔掉;而哥哥帮他拔出来,弟弟死了,就说哥哥杀了人。如果就那样不理不动,他弟弟迟早也得死。弟弟想快点死掉,因为受不了那个罪。喜助也不忍心瞧着弟弟受罪。于是就让弟弟断了气,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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