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低树谱排版待整理.doc

[center]谱[/center] [center]天低树[/center] “……（王）不识谱，然喜击鼓……” ——《大燮河汉书?羽烈王本纪》 初阳殿旧了，编钟蒙尘了，金鼓喑哑了，他也老了。 太清阁前的白鹭飞去又飞回，年复一年，轻灵依旧。偏殿里，金鼓前的身影却日渐佝偻，连擦拭着乐器的双手，也开始颤抖了。 “老师，祭典在即，您不必事事躬亲。”年轻的乐官跟在身后，恭敬而拘谨。重帘久卷，在空旷的廊柱间投下浅淡的阴影；管弦空置，在清寂的殿堂上倾诉无声的落寞。“像除尘、整理废谱这类琐碎，弟子即可胜任……” 废谱？他皱眉，却终未长叹出声。俯视千军、挥戈长啸的狂挝急鼓，傲看天下、淡言生死的缓点长歌，执东陆山河于掌中、却不知心归何处的愤懑悲摐，只属于黑瞳王者的慷慨高吟……再也无人击筑唱和；记录那些曲谱的残篇故纸，亦无人会翻阅。 “……楼馆之音，为取悦于闻者，此等曲调，自会在宛州的亭台馆榭间相传，无需你去纪录。”消瘦的长者斜倚病榻，训诫之声如风中残烛。 “那，何种曲调才属弟子当录者？”年少的他跪于榻前，目光晶澈。 “……歌者乐者，以五音抒胸臆，心中跌宕起伏，尽归于曲中。录谱人所录者，心耳，非只五音。”长者环视四壁的书柜，惨然一笑，“只是，自古心曲少知音……” 带着老师的训诫，牵一匹瘦马，揣一卷纸，一管笔，老师留给他的一支排箫，他成为一个录谱者，不录宛州街巷中楼馆之音，只录九州苍茫大地上众人的心曲。 他去过河络的作坊，劳动者挥汗抡锤，锻造的喜悦点燃了他们的歌唱的热情，他记录下火炉旁创造者的骄傲；他上过羽族的大船，水手扬帆起航，乘风破浪的搏斗鼓起了他们高歌的斗志，他记录下江海间展翼勇者的自豪；他走过蛮族的草原，骑士扬鞭飞驰，粗朴的烈鬃琴寄托着他们此生的希望，他记录下碧草间牧人的豪迈如风。 他行走在乱世，旁人所谈者：生与死，合与分，立与破，兴与废……但他只是录谱者，漫天烽火中的金铁低鸣，千军席卷下的王寇生死，沦陷之都的昔日繁华……都与他无关，那些嘈杂之音，于他都如过耳的风声。 他没有妻儿，散落于九州各族的歌谣心曲就是他的爱人；他寡言少语，坐在夕阳下独自吹响的排箫就是他的话语；他不写游记，笔下流淌的五音乐律就是他的诗篇；填盍神从未眷顾过他，但采撷散曲残调带给他的喜悦远胜过挖掘零琼碎玉。 镌刻着真切喜怒哀愁的歌谣曲调，是他毕生唯一的追求。 所以那一天，牵马徘徊在黄昏下的山林边缘，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向鼓乐的方向追寻。那鼓声，并不遵循音律乐理，却是击鼓者的直抒胸臆，轻重、缓急，率性的敲击下，便可遥望银山拍天浪，卷起千堆雪；铜鼓低沉的振颤中，便可怀想开窗放大江，惊动万顷潮。有悠长的笛声间于其中，若近若远。 率性所奏的心曲，顷刻即会忘却。他飞快地记下这韵律，循着声源而去，周边气氛的异动，在那时的他眼中皆是虚无……直到身披甲胄的士兵按住他的肩。 多年后，录谱者仍能模糊地忆起那一幕，半轮落日沉入了锁河山起伏的天际，稀疏的军帐前，流火般的霞色渲染出铜鼓旁如墨的高大身影。青年将军面容冷峻，一双黑瞳打量着面前衣着陈旧、行囊单薄、满脸风霜的录谱者，冷冷开口： “你，就是他们说的，擅闯主帅营帐的人？” “我，我只是在九州四处游历，记录各地民曲的录谱人……”他觉得应该首先出言为自己辩解，但长年的以曲代言使他拙于言辞，“……听到这里有鼓乐声，就循声前来……想把率性所奏之曲记录下来……不想冒犯了将军……” 青年将军皱眉俯视着他，黑眸深不见底，冷厉的嘴角逸出一线意义不明的笑意：“鼓声么？敲完后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记它做什么？” 他善于捕捉心曲，却不擅理解话语，只得低头讷讷道：“记下来，也好留存于后……” “哦？那你就留在这里，把它记下来吧。”语毕，青年已经大步走进军帐中，他一个人愣在原地，半晌，籍着暗淡的残照和军帐前燃起的火把，他欣喜若狂地掏出纸笔。 这次寻觅，偏转了他一生的轨迹。从此这个黑瞳青年和他战友们的曲调多半由他来记录，从繁华过往的沁阳到楼台错落的天启，从锁河山麓的中军帐到九州之巅的太清阁。世事的变迁，回忆的流逝……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录谱者，手中只录音律，心中只盛心谱。 他在承载着铁血杀戮的焦土上记下战歌的只音片语；他在双月下吹奏的排箫之声，被淹没在伤兵残马惨厉的呻吟声中，好像狂风中被吹熄的火炬，只飘出淡淡一缕轻烟。这样一支军队中，若即若离的他实在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存在。多年后别人带着惊羡，向他问起这支传奇的军队——野尘，问起军队中传奇的统帅，他默然不知以对。那些在别人眼里自当刻骨铭心的场景，对他却是过眼烟云；而他心中铭刻的片断，对于想听英雄史传的人，亦毫无意义。 贯穿他对这支军队的回忆始末的，是鼓声。两军对垒的胜负存亡，他毫不关心，唯记得那鼓声，一如既往的率性无遮，除了他，无人会记得那些轰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