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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種地瓜　楊逵 一、關於種地瓜 本文選自楊逵全集，原以日文寫成，後譯為中文。地瓜的生長力強，是臺灣農村極普遍的農作物，在糧食缺乏的時代，常作為貧苦人家的果腹食物。「種地瓜」是本文主角林清輝的爸爸指引妻兒渡過難關的務實做法，隱含著期勉家人發揮地瓜精神，踏實堅忍、不屈不撓地過日子的深意。 本文以日治時期臺灣農村為背景，以林清輝徘徊於升學與否的十字路口作為敘述主線，描寫一個平凡家庭在亂世中的遭遇，沉痛地刻劃了帝國主義統治下臺灣農民的辛酸血淚。全文從林清輝的父親被日軍徵召至南洋作戰寫起，描述林家母子苦守家園，在困厄的環境中艱苦奮鬥、相依相持的情景。原本懷抱著強烈升學意願的林清輝，經過不斷地內心掙扎後，毅然選擇放棄讀書，無怨無悔地在家幫忙農事。作者在文中表露了對臺灣本土的關懷，歌大時代小人物的樸實溫厚，展現對群眾的同情與熱愛。文中雖無一字的吶喊譴責，實已隱含作者明確的反戰的立場，是一篇極具時代意義的寫實之作。 二、說到楊逵 楊逵，原名楊貴，臺灣 臺南市人。生於民國前六年，卒於民國七十四年，年八十一。 民國四年，（今臺南市 玉井區）地區發生武裝抗日事件，此一事件是日本統治臺灣期間，規模最大、最為慘烈的抗日活動。楊逵時年十歲，親眼從門縫裡窺見日軍從臺南開往噍吧哖的砲車隊轟隆而過。日軍屠殺臺灣人的慘況，深深地影響他幼小心靈，民族意識與抗日思想於此萌芽。民國十三年，因拒絕與童養媳結婚，自臺南州立臺南第二中學校（今臺南一中）退學，東渡日本。翌年，進入日本大學 專門部 文學藝能科夜間部就讀，日間當送報伕、水泥工賺取生活費及學費，而這段經驗成為了他日後的成名作──送報伕的靈感來源。返臺後，積極推動農民運動與文化運動，遭日警逮捕下獄十次。臺灣光復後，勤習中文， 並以中文寫作不輟。晚年隱居於大度山上的東海花園，花營生，耕讀創作。曾應美國 愛荷華大學 國際作家工作坊之邀赴美，並獲頒第六屆吳三連文學獎。 楊逵自稱為「人道的社會主義者」，主張以和平理性的方式與殖民地統治者相抗，作品充滿著熾烈的民族意識，寫實地呈現日治時期臺灣淪為殖民地的悲慘境遇，展現了臺灣人勇於反抗壓迫者的抗議精神。其作品涵蓋文類豐富，小說、詩、散文、評論、戲劇均有可觀，而以小說見長，其中篇小說送報伕曾獲東京文學評論第二獎（第一獎從缺），為臺灣作家進軍日本文壇的先聲，也是第一位享譽海外的臺灣作家。著有鵝媽媽出嫁、壓不扁的玫瑰（原名春光關不住）、羊頭集、綠島家書與樂天派等作品，今已將其著作合編為楊逵全集。 三、種地瓜 （一） 自從父親被派到南洋當軍屬以後，伯父的兒子曾來幫過一陣子忙，但不久，這位堂兄也當了勞務奉公隊隊員，遠征南方，花圃就一天天荒廢下來了。林清輝一直在準備中學的入學考試，每天留在學校讀書，遲遲而歸。每當看到中學生時，胸中就怦怦然，咬緊嘴脣，堅決地自語道： 「就看今年四月！」 可是又看到在花圃辛勤工作的母親、姊姊和弟弟們──他們為了不輸給延下去的雜草，每天工作到看不見臉的黃昏──便反省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應該。 最近三餐只喝稀飯，肚子餓得特別快。命把同樣的話塞進將炸開的腦袋，一邊用拳頭敲敲叫的腦袋，一邊反覆背誦課文，不知不覺，眼前呈現出一碗熱氣騰騰而得滿滿的白米飯，肚子咕咕叫得厲害。現實的一切令人恨不已，不禁罵了一聲「他媽的」。 如此一來，一向了他的中學生的姿影，便漸淡薄了。但又很難下定乾脆放棄入學考試的決心。 如同往常，這一天出了校門的同時，一路上只想吃飯。抱著空肚子跑回家，衝進小屋裡一看，還是跟往昔一樣地令人失望。餐桌上擺好了香噴噴的飯菜，等著自己回來開飯的夢想，到底還是夢想。 家裡誰也不在。 沒有點燈的昏暗小茅屋，陰森森地像鬼屋。把書包塞進用石油箱疊起來的書架，跑進廚房看看。 開鍋蓋，伸手往裡面一，鍋子洗得乾乾淨淨，帶點冰涼的感覺。經過第二次的失望，林清輝慢慢清醒過來，突然覺得不好意思，急忙跑出田園。 母親背著的小弟弟已滑到下，好像哭累了而打睡──他想起從前背著小妹妹時，小妹深睡而頭往後仰著滾來滾去的情景。──一邊忙著除草；比林清輝大兩歲的姊姊，正著插了竹管為噴水口的木桶在澆水。木桶大且重，一向是大人的工作。看到這，林清輝一時忘了飢餓，走過去打招呼： 「媽，我回來了。姊，我回來了。」 隨即搶奪似地把木桶掮到自己肩上，發出洒洒的有力水聲，一路洒水過去。 天色已黑，看不見什麼。他一邊探尋著田，一邊洒著水。直到澆完水，他完全忘記自己。當工作告成時，他已疲得站立不住了。 姊姊把水桶交給林清輝之後，就把母親懷裡打瞌睡的小弟弟抱進床裡，趕走嗚嗚叫的蚊子，蓋上報紙，而後去飲用水。母親用竹片削落在手上的泥巴，搥腰部，在爐裡升起了火，上鍋子。晚餐的準備，好不容易現在才開始。 要是從前，此刻該已吃過晚飯，一家和樂，邊吃著從田裡採回來的番茄、香蕉或草莓，邊愉快地聽爸爸講故事。 農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