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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是一笔债.doc
活着,是一笔债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家乡的故事。文中的“我”自然不是本人,她是我的叔婆,叔婆不识字,但她的内心却是那样柔韧、细腻。面对生存的重压和精神的疼痛,她除了忍耐,还是忍耐。
我愿用我手中的笔,为她代言――
凌晨五点,我就醒了。最先醒的,是我身体上的那根骨头。自从那次拣煤时,山体塌方,压坏了我的腰椎,疼痛就钻进了我的体内,像一只冬眠的虫子,把我衰老的皮肉当作免费的“美餐”。当然了,疼痛还是很讲情义的,我用自己的血肉喂养了它,它为了报答我,就准时在每天黎明从我体内那根朽骨的伤口爬出,催我起床。
即使疼痛不催我,我也会主动起床的,小孙子还等着我给他做早饭,吃了去上学呢。昨天他就是因为上学迟到,挨了老师骂,回来向我哭闹,我给他说尽了好话,他仍然不依不饶,比躲在我体内的疾病还顽固。有时,他还会给远在异乡工地上的父母告状,说我欺负他人小。最终,他父母少不了又要在电话里对我一番埋怨,末了,还不忘在我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我怀疑咱俩究竟谁是谁的“孙子”。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六十七岁了。活了一大把年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除了躺在床上瘫痪了一年的老伴。年轻时,我将自己的生日都给了儿女,这是母亲的义务。儿女是父母挂在额头上的灯盏,灯亮着,父母的生活才不会荒芜和孤单。
我的心上长满了刺,年轮每增加一圈,刺就多出一颗,那是生活馈赠给我的礼物。其实,生活馈赠刺作为我的生日礼物,是要提醒我:有儿女在,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以前,都是老伴为我过生日,他是我今生欠下的另一笔债。老伴心疼我,我每次过生日,他都会偷偷地给我煮一个鸡蛋,然后,流着泪俯在我耳边说:头上又长角了,好好活吧,要是没了你,我的一生等于零。
可怜我的老伴,一生未去过远方。那次他扛着铁锄去山坡锄地;还没下锄,毒辣的太阳就将他烤软了。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的他,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年。我知道,老伴的一生,都是躺着过来的。
躺在床上的老伴越来越瘦,似村庄里越来越贫瘠的土地。
我默默地站在床前守着他,泪水打湿记忆。床上躺着的,不止是老伴,也有我的影子。
我的背篓里还没拣到几块煤,天就黑了。天黑得很快,像生命的衰老。事实上,我的一生也没拣到什么像样的东西,除女儿出嫁时扔掉的几件破棉袄,儿子结婚时抛弃的两双旧胶鞋,我连前半生的影子都没找到。
垃圾堆里的煤越来越少,拣煤的人越来越多。寒冷冻僵我的腿,我看不见寒冷是从什么地方漫过来的,也许,它来自我身体内部。我所拣到的那点煤,已不能再温暖我那几根生锈的骨头。煤燃烧散发出来的能量,只能供家里煮两顿饭,替老伴烘干被尿湿的裤子。偶尔有所节余,就拿去卖,为孙子换回几个零花钱。,
回家的路上,视线中的村庄很安静。很多人都睡下了,没有人敢待在野外,怕寒冷把自己冻伤。
我不怕冷,我知道,冬季很快就会过去,冬一过,就是春了。遗憾的是,我生命的冬天已经来临,我看见自己的魂魄裸露在寒风中,瑟瑟发颤。
孙子在夜半说胡话,不停地喊:“妈妈,妈妈。”我急坏了,孙子的命比我的金贵。他的呼喊一声强似一声,把黑夜吓得比我还虚弱,恐慌水一般弥漫。
孙子也不容易,三岁起就一直跟着我,四年里总共见过父母两次面。他每天都在回忆父母的样子,一会儿说他妈妈像隔壁的春婶,一会儿说他爸爸像邻居李二爷。他常常一个人站在村口,抬头凝望远方,把村头一条笔直的路望成一个三角形的码头。
孙子的额头很烫,像他的年龄,但他幼小的心肯定很凉,“妈妈,妈妈”,每一声喊,都是一道伤。
我颤抖的手从抽屉里抓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上面的号码是一条血缘之藤,拴着从我身上跑掉的一块肉。电话通了,儿子在暗夜中的声音微弱而短促:娘,娃小,病要想法治好。
当我扛着孙子连摔带爬来到乡卫生所时,黎明正从我的喘息中醒来。医生揉着惺忪的眼说:“再迟一步,情况会更糟。”
那一夜,比我的一生还要漫长和难熬。
孙子的病好不容易痊愈了,我心中的病正在潮水般膨胀。
为给孙子治病,圈里少了一头猪和一只羊,家里仅剩一个饥饿的粮仓。
女儿回来看我,说他哥在工地上干活时被钢筋砸断一条腿。怕我伤心,儿子儿媳隐瞒了实情。女儿的泪水流尽了我一生的委屈。儿子离开村庄时,记得我曾告诉过他:万事小心,城市终究是别人的家园,你的脚沾满泥巴,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你的根上长满庄稼。可儿子到底还是没听我的话,他总是把我一辈子说的话,当作耳边风。
听女儿说,儿子出事后,包工头怕承担责任,躲了。像一阵风,瞬间匿迹。包工头跑后,儿子的痛苦成了一个笑柄。媳妇心不甘,在工地上喊冤鸣不平,像一个疯子,在招揽看客。工友们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唯恐大声嚷嚷会惹怒监工,不发给他们回家的路费。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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