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的游乐场中六乙陈羡朗「唉呀，老了旧了.PDFVIP

再見，我的遊樂場 中六乙 陳羨朗 「唉呀，老了舊了嘛，像這副老骨頭，不中用呀。」孩童坐在硬梆梆的木質 長椅上托著腮，低頭觀察著地板上雜亂的幾何圖案。身邊那僅穿著白色薄背心的 老人瘦削如柴，正蹺起二郎腿，緩緩撥著紙扇，扯開嗓門，說著嘶啞的話語。說 到激動處，還要咳上幾聲。「咳咳！咳唔……也沒辦法再在這裡坐多少時日了呀。 咳！新的好哇，拆唄拆唄。」孩童疑惑地看看老人那有點無奈的眼神，直起腰來， 啜了一口芬達果汁。冰涼的果汁滑進喉嚨，他學老人清了清嗓子，以稚嫩的聲音 發言：「阿伯，這邊到九點還沒打烊，你倒還可以坐上四個小時、二百四十分鐘 …… 呃！」「鏘」的一聲，盛有沙律和雞腿的碟子準確地落到他的眼前，也剛好解救了 這名不太用功，仍未精通乘法的小學生。「你媽拜託我照顧你，你先好好吃完，再 去傑仔那邊玩。」茶餐廳裡的阿姨依舊和藹，他抓抓剛被摸過的頭髮，看著眼前 那彷彿比平常份量要大的茶餐。 不消半小時，他已把食物吃得一點不剩。他滿足的舔舔嘴唇，背起書包，準 備揚長而去。「阿姨，我先走了。」他推開玻璃門，大步踏出餐廳，正值盛夏，熱 氣撲面而來。「還可以坐，還可以坐。還能再坐兩個月呀……」在夏蟬的唱和中， 他隱約聽見了老人的回應。 傍晚的天色仍舊明亮，他走在熟悉的路上，看著四周熟悉卻毫不單調的風景。 在各式店鋪間穿插而過，他發現今天的商店街比往日要來得冷清，那喚作廣記的 零食店，稱作興記的剪髮店均沒有營業。過往的那份熱鬧，就似全都鎖在那厚重 鐵閘之後，餘下的只有寂靜無聲。他拐進巷子，頭頂那紅白藍相間的帆布，看起 來確是如此殘舊，頂上積了不曾清理過的泥沙，不明來歷的污水從邊緣流出。他 扭頭看向左方，那雜亂無章的玩具店總能吸引他的視線。模型車堆疊得比孩子還 高，它們包裝是那麼奪目；天花上掛著飽滿而大小不一的游泳圈，總讓人聯想起 海邊閃爍的浪潮。動作生硬的機器人被困在塑膠盒中，像向他招著手。這天，玩 具店掛起了白底紅字的橫額，上頭寫著「結業清貨，一件不留，感謝街坊支持」。 他是個身無分文的小學生，自然是不曾支持過這所玩具店的。但他總愛在放 課後到這裡蹓躂，看看那跟電視廣告裡一模一樣的玩具車、遊戲卡牌。去年中秋， 他也曾與母親在這裡挑過燈籠。再過不久又能再買啦，他心想。他如平常一般走 到店裡，東摸摸、西看看的。腳邊的紙箱放著許多搖搖，每個都有著帥氣的名字。 他老是羨慕同學們都有一個，看著標價十元的價錢牌，他想，也許能求媽媽給他 買一個。或許聖誕節就能買了，四個月後，真久吶。他伸出手指數算著，看著天 色漸暗，他依依不捨地步離玩具店。 升降機徐徐上升，九樓的燈亮起了昏黃的光，升降機門隨之開啟。他走在坑 坑窪窪的地板上，油漆斑駁的牆壁上嵌著許多扇門。他遠遠就能看到傑仔的家， 鐵閘大開，傑仔的祖母就在門前剝著瓜子。「小鴻今天又來了呀？怎那麼晚？快進 來坐。」她又抓了一把瓜子，招手邀他進門。被喚作小鴻的他連鞋子也不脫，便 一屁股坐在別人家的長椅上。他的好友傑仔坐在椅子的另一端，專注地看著櫃子 之上、電視箱那既小又模糊的熒幕。待新聞結束的音樂響起，傑仔跑到小鴻跟前， 拍拍那早已溜到魚缸前看金魚的友人。「剛剛有沒有看到，迪士尼欸！過山車看起 來超有趣的，米奇的水槍好像也很棒。」傑仔滔滔不絕地說著，眼裡流露著興奮 的神采，「萬聖節的甜品還特地弄成眼球的形狀，好想去一次！」但小鴻著實弄不 明白眼球的魅力何在，更不了解咧嘴微笑的老鼠有甚麼吸引力 ，他不喜歡過山車， 也討厭表情僵硬、神態可疑的人形布偶。 「不要管那些了啦，反正又沒有錢去。」小鴻騎上傑仔家中唯一的電腦椅， 抱著前方的椅背，艱辛地越過了大門。他把雙腳撐在地上，使勁一蹬，這輛車子 便向走廊的盡頭滑去。走廊亮起了蒼白的燈光，這裡對他們而言是如此寬闊，仿 如樂園的廣場，甚至能讓十個小孩在此玩丟手帕的遊戲。地板意外地順滑，小鴻 輕易地從滑到了同層的另一條巷子。家家戶戶幾乎也打開了門，有老伯抱著二胡 即興演奏，樂聲在樓層之間飄揚。小鴻仍坐在電腦椅上，卻不再奔馳。老伯的手 臂緩慢地動著，悠揚樂聲從弦線間傳出。小鴻看得入了神，此時傑仔才踩著塑膠 拖鞋，漸漸走近。「難道你不想去嗎？有吃的又有玩的，還能買些紀念品帶回來。」 傑仔仍死心不息地繼續方才的話題，小鴻只好無奈地聆聽，心裡卻是忖度著友人 對老鼠抱有濃厚興趣的緣由。 「紀念品甚麼的貴死了。不過是印上了三個圓形，水槍就能賣上六十元一把， 到樓下的華興，我想二十元也嫌貴。」小鴻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