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力差异的物化美学-国立中山大学中国文学系.PDF

文與哲 第十六期 2010 年 06 月 頁 1~44 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 論先秦道家的自然觀 ──重建老莊為一門具體 、活力、差異 的物化美學 ∗ 賴錫三 〔摘 要〕 「回歸自然」是道家哲學最核心的命題之一。道家之名來自「體道」，而體道 內涵精義便在證入「無言」之自然。換言之，體道、無言、自然等概念，只是意 義連續性的異名而已。道家自然觀首先可由形上學的「道」之角度來加以探討， 並透過《老子》「道法自然」之詮釋，具體轉向而落實為具體存有論。亦可由宗教 冥契的「體道」角度來詮釋，如透過《老子》「觀復」、《莊子》「天籟物化」等境 界，以開發體驗形上學所隱含的存有與美學的統合深意。從本文分析所得出的新 觀點，道家的體道冥契經驗並不適合純從形上同一或冥契純一來理解，因為偏向 宗教式的「得一以自好」之形上保存，有可能掉入「遺忘差異」而導向「同一形 上學」的暴力。要化解同一性陷阱，核心便是重詮道家式的一多關係，尤其透過： 通、化、順、氣等等與自然相關的關鍵詞，來重新定義「一」的豐盈性。經由道 家「自然而然」的詮釋轉向，終究導致：由道向物、由無向有、由一向多的回歸 與落實。所謂「道」其實只是「自然之道」的隱喻，凡是具體場所中的空間、物 象、身體等等皆是道的象徵，所謂即物即道、即有即無、即差異即同一是也。其 次，由「任其自然」的道心玄德又可展開一「觀物」的美學向度；由此，具體而 直接的存有論更落實為周行不殆、大逝遠反、天籟物化的活力開顯、無盡豐盈的 物化美學。然而這一充滿差異多元、氣化流行的自然美學並非一種靜態式的觀照 美學，而是一種聆聽大化流行的活力美學，其中身心既敞開又擴充、既寧靜祥和 ∗ 國立中正大學中文系教授 收稿日期：2010年 02月 11日，審查通過日期：2010年 06月 24日 2 文與哲 咺第十六期 又充沛動能。 關鍵詞：道家、老子、莊子、自然、氣、物化 論先秦道家的自然觀──重建老莊為一門具體、活力、差異的物化美學 3 一、先秦道家「自然」一詞關涉人事與萬物相興發的世界觀 要說明先秦道家的「自然觀」，必得探討其所謂「自然」的深義，而老、莊的 自然深義，乃涉及與自然具有家族類似性的一系列概念羣，如：自在、自生、自 長、物化、天籟等等，若擴大其義理脈絡，要講明其自然義理，又必得和：道、 無、物、有、天、天地、氣、化等等概念，一起併觀、疏理，才可能對老莊的自 然義，有一見樹又見林的釐清、擴深效果。 然先秦道家「自然」概念的講明，頗為麻煩，一則因為概念在歷史的演變和 層疊的過程中延異出枝繁葉茂的多義性1 ，再則因現代西方形上學、科學的介入而 產生意義的歧出2 。因此，先秦老莊道家的自然觀再詮釋，最好同時透過兩方面來 進行，第一是消極性的清理工作，第二才是積極性的理解詮釋。前者是為了說明 先秦道家的自然「不是」或「不只是」那種意義的自然；後者是積極詮釋我所認 為的老莊自然之深入而完整的意義。由於本文篇幅所限，筆者已打算另外撰文釐 清幾種對道家自然觀點的理解限制：一是科學義的自然（唯物的自然觀）、二是牟 宗三義的自然（勉強可稱為唯心的自然觀）、三是郭象義的自然（自生獨化的自然 觀）。至於本文，主要在直接扣緊先秦老莊文獻，重新詮釋所謂道家自然觀所隱含 的：具體、活力、差異的物化美學之全幅風貌。至於在正式重建先秦道家自然觀 之前，擬先對本文探討先秦道家「自然觀」的方式略加說明。 1 池田知久和劉笑敢等皆認為「自然」觀念最早見於道家、《老子》一經典，參見池田知久： 〈天人相應與自然〉，收入王守常、余瑾編：《龐朴教授八十壽辰紀念文集》（北京：中華 書局，2008年），頁 104；劉笑敢：《老子》（臺北：東大圖書，1987 年），頁 67。然而， 後來魏晉玄學、格義佛學、宋明理學、現當代等新興義理脈絡下的「自然」，都已經是在 不同時代和思潮下再度創造性詮釋的「自然」，其內涵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