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孤独感的自我倾诉_读刘震云的_一句顶一万句_.pdfVIP

2009/8·文艺争鸣·新世纪文学研究 新世纪文学研究 怀着孤独感的自我倾诉 ——读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 贺绍俊 二十年前，《一地鸡毛》和《新兵连》让人们知道 一个元哲学的猜想，关于说话的猜想。假如说他在 了刘震云的名字，同时也将刘震云与新写实紧紧铆 这些小说中一直进行着这种猜想的话，那么，《一句 合在了一起，仿佛刘震云就是一位写实性很强的、会 顶一万句》可以说是他在这个猜想的攀登中达到了 讲故事的作家。事实上，刘震云讲述的那些非常世 一个顶峰。 俗的故事和非常日常化的叙述背后充满着思想智 刘震云对于说话的思考在两个层面展开。第一 慧，这些思想智慧很多时候不被人们所理解，于是刘 个层面，他将小说叙述当成了说话的技术，他在小说 震云会陷入一种孤独之中，一种不被理解的孤独。 中的追求可以看成是对于说话的艺术领悟。一方面 我知道，生活中的刘震云其实是非常随和也非常有 他很讲究小说的叙述方式，叙述方式其实就是作者 人缘的，大家乐于同他交往，但即使如此，我也敢断 本人的说话方式。另一方面他从日常生活中的说话 定，人们面对刘震云的笑容可掬时并不十分了解刘 获取灵感，从而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小说叙述方式。 震云内心真实的想法。我相信刘震云深深明白这一 他的小说叙述方式用一个民间的词汇来描述也许最 点，否则他不会对“说话”保持着持续高亢的兴趣。 为合适，这个词汇是“喷空”。“喷空”是我从《一句顶 说话只是一个通俗的说法，却掩盖不了它的哲学意 一万句》中向刘震云学到的一句延津话，什么叫“喷 义，说话的问题就是语言的问题，文字的问题。人类 空”？刘震云解释说：“就是有影的事，没影的事，一 的所有文明都是由语言和文字建构起来的，人类的 个人无意中提起一个话头，另一个人接上去，你一言 先贤们从茫茫天际到浩浩生命不断地追问，于是有 我一语，把整个事情搭起来。”小说写了好几个“喷 了哲学，哲学的追问到了现代，最后归结到了语言。 空”的高手，其中一个高手就是主人公的弟弟杨百 当代的思想大家们告诉我们，语言哲学是最哲学的 利，他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天马行空的想象， 哲学，是元哲学。显然，刘震云关注说话，并不是纯 征服了许多的听众，并为自己谋得了一个在铁路上 粹关注人们在生活中说了一些什么话，他关注的是 的美差。刘震云深得喷空的精髓，他才是喷空的真 说话与人的生存和生命的关系。多年以前从《一腔 正高手，小说中的这些喷空高手也不过是他喷空的 废话》起，刘震云的小说似乎都是与说话有关的，《一 成果罢了。这恰是刘震云的聪明，他悟到了民间喷 腔废话》自不用说，又如《手机》，不就是写人们如何 空的妙处，然后就把小说当成喷空来做，于是他的写 通过手机来说话的吗？后来又有了《我叫刘跃进》， 实性的小说完全超越了现实生活的约束，达到一种 这个标题就是一个人说的一句话。如今则是《一句 天马行空的程度，却又不会堕入玄幻、虚妄的地步。 顶一万句》。刘震云俨然是在以小说的方式来完成 注意到刘震云是在以民间“喷空”的方式来构思小 40 贺绍俊 ·怀着孤独感的自我倾诉 说，这对于我们解读刘震云的小说非常重要。刘震 了老杨的伤疤。受到打击的老杨只好在杨百业跟前 云的小说叙述是写实性的，他与那种浪漫的、夸饰性 说了实话：他之所以要把老马当成朋友，是因为他曾 的、虚诞的风格相去甚远。但是，真正彻底的写实性 经在“话上被老马拿住了”，他对杨百业说了一句至 是建立在日常逻辑和常识和基础之上的，而在刘震 理名言：“事不拿人话拿人呀”。不是人拿话而是话 云的写实性叙述中，基本上不去遵循日常逻辑的因 拿人，在这里，说出来的话成为了主体，成为了掌控 果关系，这恰是民间“喷空”的特点：“有影的事”和 者，说话的主体虽然是人，但一旦话说出来后，他就 “没影的事”靠着人们不同的思维路径就搭起来了。 创造出一个新的主体，他反而沦为被掌控者，他被他 人们正是在这喷空的过程中以摧毁日常逻辑为快 说出来的话所掌控。这真是一个弯弯绕的道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