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志摩---张幼仪.doc

给志摩---张幼仪 物体因为阴暗而反光 世人爱你反射的美丽光华，但是志摩，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困顿的孩子，不知所措的站在阴影的角落里。---题记 当你还是章序，我还是喜玢的时候，我们已经同坐在一张喜床了。 我抬头看这一个早已文明的少年才俊。这一抬头，我曾以为就是一辈子。你的眸子清澈智慧,手脚却局促紧张。 烛火轻轻的一爆。 你长舒一口气，终于找到点事情来做，拿起银钳剪短了烛芯。望着你清瘦的背影，我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话，一双花烛就是一对夫妻，哪只先燃尽，谁就先离开人间。 午夜，我起身喝水，你已经如孩童般地睡熟。我突然觉得这个熟睡着的人是我从来都不会得到的。不过，我求的不是你的爱，而是我们能并排站着，一起看这个落寞的世界。 许多年后的今天,我才记起，那天早晨,一只红烛半途而废，一只已经全化为蜡泪。只是当年才十几岁的夫妻，我们谁都没有注意。 院子里的树阴下，我为出生才三个月的阿欢织一件墨绿色的斗篷。一针一针上下翻飞。我爱这个孩子到骨髓深处.。嫁入徐家已经三个年头。 你穿着崭新的灰袍向我走来，脚步急促。“幼仪”，你唤我，“幼仪，幼仪。”我看到你眼中黑色的潮水在汹涌。你告诉我，你要走。是去大海那边的国度，有金发碧眼的少女，听不懂的歌谣，和你的天才梦。 我手里的毛线针在你兴奋的表达中安静的飞舞。“一路平安,志摩。家里有我。”我微笑地抚平你衣袖上的皱褶。你第一次充满感情的拥抱我，再转身向父亲的书房奔去。“少奶奶，针脚全错了。”身边的丫头低声说。“错了么，那拆了吧。”我把手里的活儿递了过去。大厅里还有一批包工头在谈生意。 志摩，我夫。你想飞，我明了。 阿欢已经可以满地跑了，我不知道我的宝贝他是否快乐。但凡他要的，只要我能办到，全都给他。经常抱着满身奶香的阿欢在阳光下细看，眉眼处还是很像你的。只是阿欢的嘴唇偶尔会轻轻动出两个让我心疼的字眼：爸爸。 志摩，孩子已经学会思念了。 这几年之内，你在思念我们吗？ 意外收到了你的信，诉说着对我的思念。让我去柏林也是被迫于疼我的二哥。公公婆婆也有意送我出去，毕竟，夫妻分开了这些年，是没有理由不团聚的。毕竟，我有义务提醒你对整个家族的责任。毕竟，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两个月后，我带着淡薄的行李随商船来到了你所在城市的港口。我一眼就认出了你。金丝边半框眼镜，白色精纺丝巾，黑色呢子大衣，长身而立。你在港口拥挤的人群中实在很容易辨认，因为你的脸上没有盼望与急切。 我的到来让你不知所措吗?志摩，这让我有些难过。 异乡的生活对我来说很新鲜却也很平淡，你总是不着家的。我从楼下杂货店里淘来一台缝纫机，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换成了你喜欢的格子布，擦干净房间的地板，在阳台上洗我们的衣服，去两条街以外的小菜市买你喜欢吃的鱼和土豆，接听电话，告诉他们徐志摩不在，请有时间再打来，我是他太太，再见。这是我说的最好最流利的一句英语。 这几乎是我全部的活动。 我们之间好像渐渐丧失了语言。我闻到陌生的气味，他暧昧而危险，潜伏在我们的日子里。 林教授邀请我们一同去做客。在空荡颠簸的车厢里，我双手合十放在旗袍上，朝床外张望。窗外雾气迷蒙，我看到这里灰色石头建筑在雾气里古怪地站立着，我心里隐隐有了劫数的预感。 志摩，我来了这么久，这大概是你第一次带我出门吧。回头看看你，发现你也心神不宁，欲言又止。 然后我见到了她。林教授的女儿，那个才色双绝的年轻女孩子，宛如黑夜中轻轻绽放的百合花。第一次见面,就让作为女子的我也心里着实喜欢得紧。 我还见到了你眼里从为有过的炙热。一时间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释，难免心酸。 回家的路上，你问我，对聚会里同去的那个穿海军裙装却是裹着小脚的小姐印象如何。我便心里有了数，你在暗示我：小脚和西装本是不搭调的，你就要离开我了。 可我又怎能不告诉你，我又有了身孕。 夜里辗转了很久，躺在床上望着阴暗的天花板，不知如何打算。你半夜起身喝水，看到仍然睁着双眼的我，觉得奇怪。传统道德让我开了口：“志摩，我，有孩子了。” “打掉吧。” “可是，听说有很多女人因为打胎而死掉的。” “还有很多人因为坐火车而死掉，,难道人们就不坐火车吗？” 说完这句你就下床倒水了。望着你走向厨房的背影，突然觉得你走得很慢很慢，像人在大水中趟过去的。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爱过，但是眼泪，还是缓缓的打湿了面颊。 坐在床头，低下头，用手轻轻抚着尚未突起的小腹。再抬头起来时，心中已然做好了决定。你的确不适合当一个父亲，但是我，是可以做一个好的母亲的。 再见了，我的夫君。我一生中唯一有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