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河传2010年第6期.docVIP

浏阳河传2010年第6期 文??六十多岁,满头白发如雪,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略显老些。但她目明声亮,动作伶俐,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四五十岁的“年轻人”未必比得上。而她的高瘦个子、清癯面貌,又让人依稀可以想见她青春时代是那种白面长身的美女。只是时光温柔的刀子日积月累一刀刀刻下来,在她脸上形成密密麻麻的沟壑,无数梦想从这些沟壑间哗哗流失了。好比自然界的水土流失之后,如果没有更大破坏,便会长出新的植被,文??脸上的沟壑也被一种新的植被填满――笑。文??的笑在这个小区是出了名的,无论何时何地,你看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在笑。不是大笑,也不是浅笑,是仿佛一杯满水却不溢出来的那种笑,让人解渴,感到清凉,可扑灭内心的焦虑和烦闷。 这是一个新建的小区,在城市北郊,一条很有名气的河边。文??站在十三楼的阳台上,望见浏阳河从东面蜿蜒而来,总要怔怔地看上一阵。儿子当初说这是浏阳河时,她大吃了一惊。如果换上别人告诉她,她一定会认为不是假的,就是错的。儿子的话不由她不信,但她的心里并没有被说服。这难怪,她在浏阳河上游住了大半辈子,这条河就是她的镜子,是她的后院,是她的床,是她的故乡也是她的远方。 小时候,她去舅舅家,沿着一条溪流进山。溪流欢快地往下跑,她则吃力地往上走。好累啊,她觉得一束束溪水像丝绸般裹住她的腿,把她往下面拖。她卷起裤脚,蹦到溪里,一只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用手把溪水使劲往上泼,希望这一用力,所有溪水都会倒着往上流。有一回,她真的做到了,她埋头泼了四五十手,溪水就欢快地往上流了,水里无数的小鱼像射出的银针一样倏忽向上面游去,场面极为热闹。她一边泼一边开心地笑。问题是,她不能停下来,一停水就掉头往下跑,鱼儿跟着向下游,她跺着脚叫喊也不济事,气得又伤心地哭起来。从舅舅家返程可轻松多了,顺着调皮的波涛,听着潺潺的水声,还有快如箭矢的鱼儿方阵,她仿佛不需要挪脚,或者只是用脚在溪流的丝绸上舞蹈,哼着几支小调就回家了。 据说,从舅舅家再往白云深处走一二十里,是浏阳河的源头。她没有去过,虽然曾经离它那么近,但她对这条河的了解非同一般。因为有四十多年,她住在河边,直到随孩子他爸调到山外。这条河日日夜夜在她的生活里流着,在她的岁月里流着,她不知不觉地学会了它的欢快与清澈。它和眼前的这条流着滚滚黄汤的大河是多么不同啊!那低矮的河床、圆润的卵石、光可鉴人的清流、悠缓古朴的水车,和这宽阔的堤岸、浑浊的水面、杂物遍地的河滩,以及时常轰隆隆碾过的挖沙船,完全是两幅画面。她怔怔地看着,想问儿子一个究竟,却怕儿子笑话,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弄得肠胃难受,索性想都不想了。 文??把儿子看得重,儿子工作忙,身体不太好,虽然早出晚归,一天说不上几句话,说上几句也大多是这类互不相让的抢白,但她知道儿子是孝顺的。多年前老伴去世,儿子坚决不让母亲一个人住在老家房子里,守着那块伤心地,花尽积蓄在这个小区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把母亲接过来。 文??一到这个小区,便因为她招牌式的笑脸颇得人缘。文??的笑有很多含义,每个人都能从那笑容里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热情、包容、理解、分担、共享等等。新小区的住户都是陌生人,互不相识,文??的笑容是一道小小的桥梁,它把小区的老人牵引到一起,形成一支多达十余人的、团结友爱的中老年队伍。 他们上午结伴去农贸市场买菜,去果品市场买水果。每人挎着一个袋子,家里人口多的还推着一辆小轮车,轰轰烈烈开到某摊子边,一齐砍价,常常毫不留情地把空心菜由一块钱砍到七毛,把苹果由四块砍到三块五,令全市场为之变色。喜气洋洋回到家里,打开空心菜,里面夹着一小把稗草;洗了苹果吃,一口咬下半截肉虫。人多嘴杂,加上讲价成功,兴奋异常,便忘记了检查。文??的名言是:“毒不过土壁蛇,坏不过货郎担。”她在农贸市场每次上了这样的当,不甘心吃哑巴亏,下次去买菜,她要特意先到那些摊点面前,义正辞严地批评他们,并代表她的中老年团队发布声明,如再行不义,便对他们实行封杀。 摊点主人大多为附近菜农,知道卖小菜发不了大财,便做点手脚,只想多捞几个碎银子。他们对文??的批评取了一个中间的态度:羞于承认,懒得辩解,只是赧颜地笑着。文??心软,别人一笑也激活了她脸上的笑,话不知不觉柔和许多,封杀令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久而久之,农贸市场的摊贩们都晓得文??和他们这个团队。她们一进门,总会受到热烈欢迎,这边喊道“??快过来”,那边叫着“今天有好菜”,以前做手脚贪小便宜的摊贩如今反过来,和??们买卖成交后总要再多添几根葱,或者丢一个小西红柿到她们的篮子里。 文??得到这样的礼物,心里大大改变了对“货郎担”的看法,晚上用西红柿打蛋汤给儿子吃,上面撒一撮绿绿的葱花,好不心旷神怡。儿子说好吃的时候,文??颇自豪地说,这个菜不要钱的。儿子问明原委,自作聪明地回道:“蛋难道也是送的?”文??不做声,闷闷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