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帕慕克完人》（定稿）.docVIP

帕慕克的“完人” 张虎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摘要：苏菲神秘主义是伊斯兰文化中的重要思想之一。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的小说创作深受这种思想的影响，他以“双重真理说”、“人主同一”、“纯粹之爱”为价值准则建构笔下人物的精神生活和行为规范，塑造出了文学系列“完人”形象：理性与宗教的结合者、遁世的“自我”沉思者、“恋之奴仆”。在主人公超脱俗世的修行中，帕慕克实践着作为一个苏菲修道者的“文化杂合”。 关键词：帕慕克 完人 苏菲神秘主义 中图分类号： 帕慕克小说中的主人公是当今学界最为关注的焦点话题之一。关于这一话题，目前学界主要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在帕慕克的小说中，主人公的身份是不确定的，同时具有东方与西方两种身份；另一种观点认为这些人物的共同特征是对“自我”存在的永恒哲思。此外，还有关注主人公的忧伤气质、孤独感、宗教信仰等的。应该说，这些观点对于理解帕慕克笔下的主人公是有益的，但对人物特征的零星归纳本质上是对完整人物的强制拆解，忽视了人物特征“多声部”的整体轮廓，对组合人物特征之符号的编码规则和艺术机制也未能进行深入体察。因此，人物形象诸特征之间存在的一些矛盾性症候尚未得到解决：为什么主人公既是一位沉思“自我”的哲学家，又是一位虔信真主的伊斯兰教徒？难道这两者之间不存在尖锐的对立与矛盾？主人公身上的孤独、忧伤到底是源于身份的不确定、双重身份，还是由于对“自我”存在的过激哲思？“自我”哲思是对双重身份的辨析，还是对安拉存在的解构？由此可见，在以往的论述中都存在着重大的阐释空白。 这里我们必须注意的是，在土耳其文化传统中，除逊尼派、什叶派，即伊斯兰正统思想外，还存在着另一种重要的思想成分——苏菲神秘主义(Tasawwuf)文化。这种文化在土耳其长期遭到压制，但却对土耳其人的伦理道德与精神生活形成不可忽视的影响，是理解土耳其文化极为重要的因素之一。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一些学者才发现了帕慕克小说与苏菲神秘主义之间的隐秘“互文”逻辑：波特·波兰德曼（Bernt Brendemoen）指出：“《黑书》这本小说，在内容细节与故事情节上都具有明显的苏菲迹象，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可以将《黑书》当作一个苏菲故事来读。”〔1〕〔〕44〔〕〔〕(insān kāmil)。 苏菲神秘主义是伊斯兰教内部衍生的一个宗教派别，苏菲一词源于suf(阿拉伯语，原意为“羊毛”)因信奉苏菲主义的信徒身着粗羊毛衫以示简朴而得名。萌发于78世纪初的禁欲主义，最早的禁欲苏菲主义者有艾卜·苏莱曼·达拉尼、伊本·易卜拉欣等，主张只有入神，才能认识安拉，此外别无其它途径。10世纪到11世纪，苏菲神秘主义逐渐组织化、制度化，论述苏菲主义的理论、实践的著作接连出现，涌现出许多苏菲神秘主义思想家和理论家，如加拉勒丁·鲁米、伊本·巴哈丁等。之后，是苏菲神秘主义的兴盛期，其影响远达伊拉克、中亚、小亚细亚、印度、埃及、中国等地，众多苏菲神秘主义教团纷纷出现，其中一些教团生存至今。这些教团群虽不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也没有相同的教义和仪式，但其宗教内涵是基本一致的：人生的目的在于与主的合一，除此之外，皆为虚空。 “完人”是苏菲神秘主义思想中最为重要的核心概念之一，被称为“永恒的范型”(a ‘yān thābitah)、“穆罕默德的实在”(haqiahmuhammadiyah)。最早将其确立为一个苏菲术语的是神秘主义哲学家伊本·阿拉比(Ibn‘Arabi)。苏菲神秘主义哲学坚持“存在单一论”，认为真主安拉是“绝对的单一性”， 是宇宙万物存在的本质与基础，宇宙万物的创造是真主“安拉之光”的“流溢”（普罗提诺）。因此宇宙万物皆具有安拉的属性，统一于安拉的“绝对单一性”，万象世界的表象不过是“镜子”和“影像”，是“无”、“多”，只有真主安拉是“实在”的，是“有”、“一”。但物质表象的“无”遮蔽了安拉神性的“有”，所以万物的存在意义就在于摆脱物质表象的“无”，回归安拉，与安拉合一。这就是著名的“人主合一”思想。作为真主创造物的人类同样是具有神性的，也同样受到肉体与物质的羁绊。摆脱物质羁绊，抛弃遮蔽“安拉之光”的“自我”，与安拉合一是人类获得永恒与幸福的唯一道路。而人一旦摆脱肉体，沐浴在“安拉之光”中，发现肉体表象下富于神性的 “人”，就达到了“直观至福”(visio beatifica)，实现了“完人”。“完人”具有三项重要外在特征：理性哲学与虔诚信仰的结合者；永恒的“自我”沉思者；出世的“恋之奴仆”。此外，还有苦行、无欲、孤独等。作为“真主的摹本”，“人中之人”，完人的外在特征是广大伊斯兰教徒实现天人合一的“真理之镜”，代替真主安拉教导众人向内在“自我”行走，回归安拉的神性。 长期以来，不计其数的伊斯兰神秘主义教徒按照“完人”范型建构自己的精神生活与行为规范，期待早日实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