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姥姥讲那过去事情.docVIP

听姥姥讲那过去事情 　　自小时候起，我就发现姥姥与别的老太太有两点不同，一是吸烟，而且烟瘾很大，能一根接一根的吸。我们这里的女人都不抽烟的，她为什么抽呢，长大后我才知道，姥姥的娘家在山东，怪不得呢。 　　两地相距一千多里，他和姥爷那时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呢？问姥姥，姥姥不说，问姥爷，姥爷也不说，问的烦了姥爷就会蹦出一句：“抢来的！”呛的我们眨眼睛吐舌头，不敢再问。 　　再一点不同是姥姥很会讲故事，会讲故事的人很多，但像姥姥一样讲的都是亲身经历的人倒不多。她常常是一边喷云吐雾，一边不知疲倦的讲着过去的事情，只要你愿意听，讲上三天三夜她也讲不完。 　　姥姥讲的大都是她在抗战时期经历的事，如果整理出来，简直就是一部活生生的抗战史。姥爷当年是国军的一个连长，姥姥一直跟着他，按现在的说法就是随军家属。起初他们驻扎在北平，“七七事变”后撤退到保定，在保定打了几仗，又向南经大别山退到徐州，然后又到南京，再到武汉，再到长沙，后来又在山西打了几年游击。直到解放战争中，姥爷所在的部队反了正，他们才回到家乡来。 　　这一大堆车轱辘话，让我们听着都觉得累，不知当年姥姥是怎样在兵荒马乱中一步步走过来的。也多亏她小时候倔强，没有裹脚，不然的话，是很难走遍这大半个中国的。 　　我们听她讲在保定时，怎样看到日本大飞机的肚子里突然又飞出几个小飞机；在徐州的时候她怎样为了争一头驮东西的骡子，和一个营长太太大吵大闹，非要找师长评理不可；南京沦陷时，他们怎样在深夜顺着长江匆匆向西撤退，回首望着南京冲天的烟火，边哭边走。 　　姥姥最爱讲的，还是在大别山的一段经历，那次她和姥爷与大部队失散了，天黑时又下起了小雨，他们走到一个山坡上时，听到后面日本鬼子叽里呱啦的叫喊声，姥姥到底是女人，越害怕越跑不快，危机之中，姥爷看到地上有个洞，就把姥姥向里面一塞，自己向旁边跑去。鬼子听见响动，就去追姥爷。 　　等姥爷摆脱鬼子的追赶，回到山坡找姥姥时，却找不到了。刚才慌张之中他已记不清具体方位，又不敢大声叫喊，只得一边小声叫着，一边在地上乱??，偏巧姥姥藏身的是一个斜洞，刚容下一个人，姥姥头朝下往里闷着，喊也喊不出来，动也动弹不得，耳听着姥爷的叫喊，干急没办法。姥爷就在山坡上摸啊摸，摸了大半夜，才算找到了姥姥，把她拉了出来。 　　“这个死老头子，一辈子我都想不起他的一点好处，就那一次我得感激他，他的手都被扎烂了，满手都是血。”最后姥姥总是这样说。 　　姥姥讲别的事时，姥爷总是不耐烦地说她，天天讲天天讲，都变成陈芝麻烂谷子了，不烦那！唯有讲这一件事时，姥爷不吵，还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露出难得的笑容。我想，这也许就是他们这老式婚姻中最浪漫的一页了吧。 　　再好的故事也有听厌的时候，等我们对姥姥的故事耳熟能详的时候，就不愿再听了，等她一开始讲，我们就找个理由赶紧溜掉。如果偶然来了客人，而他又有耐心听姥姥讲她的故事，那就是她最愉快的时候，常常是客人走过好几天，她的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和姥姥相比，姥爷的话就少多了，小时候我们也缠着他，让他讲打仗的故事，他往往把我们向旁边一推，不耐烦地说，去去去，我还忙着呢。 　　姥爷的脾气也很暴躁，小时候因爸妈在外地上班，我就在姥爷家住着，有一次我逃学了，姥爷二话不说就扇了我一个嘴巴子，打的我脸肿了好几天，以后再也不敢逃学。 　　等学会了“军阀”两个字，我就固执地认为他是一个老“军阀”：暴躁，易怒，没有感情。他和姥姥平时也没多少话可说，一说话就是大嗓门，好像吵架一样，姥姥也不让他，叮叮当当的次数多的是。 　　姥爷高大健壮，确实有军人的样子，都八十多岁了，腰板挺的还很直，骑车下地，一点都不嫌老。可是身体越是强健的人，一生病就是大病，来的也都突然。头一天我们还在姥爷家和他说笑，第二天却接到舅舅的电话，说姥爷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医生说恐怕…… 　　等我们心急火燎的赶到医院时，医生正为他输液。他躺在床上，耷拉着眼，脸色憔悴，有气无力，与昨天判若两人。亲人们都来了，围在他身边，用不愿相信的口吻小声谈论着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病。 　　姥爷睁开眼，并且在刹那间变的跟平时一样有精神，我心里一惊，莫非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风娥！”姥爷忽然叫了一声。我心里又是一惊，谁是风娥？没有听说过呀，难道姥爷真糊涂了？ 　　“他是叫我呢。”原先在外圈的姥姥挤进来了。我才明白，姥姥原来叫风娥，我也是第一次听见姥爷这么叫她。姥姥问道：“老头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再给我讲讲在大别山把你藏在洞里的那段故事吧？”姥爷出人意料地说道。在那一刹那，他的脸上竟露出难得一见的和蔼神情。 　　“不讲，不给你讲！”姥姥也一反常态的拒绝道。 　　“再给我讲一遍吧，”姥爷几乎用乞求的语调说，“让我记清楚，到那一边好向童连长说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