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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外婆　 　 三个外婆，三本书。　 第一个外婆，就是我妈妈的妈妈。外婆个高，人称长婆，可是右脚断了，被齐膝截去，用一根铝合金做成的假腿支撑。因假腿比真腿稍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右手拄一根弯头拐杖，每走一步划成一个弧圈，有点像卓别林的走姿。假腿很重，我问过外婆，这假腿到底有多重，她说，七公斤半有多重，我说十五斤，她说，那就十五斤吧。她每天拖着这条沉重的假腿，忙这忙那的，从不见她闲着。据外婆说，起初真假腿是一样长的，走路还将就，后来真腿的肌肉萎缩了，走路也就不太方便了。　　 小时候，我一直跟外婆睡，她卸掉假腿，露出圆圆的一团肉让我抱，觉得很好玩的。　　 有一次，我歪着脑袋问外婆，假腿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她摸着我的脑袋说：“那时家里穷，经常吃不饱，只好到河里摸螺蛳吃，后来不知怎么的，腿上起了一个大脓泡，痒痒的，一搔就破了，起先只是烂了个洞，后来越烂越大，皮肉烂光了，连里面的经脉都露出来了，一根一根的动，路是不能走了。就只顾哭，一只眼睛也哭瞎了。后来听人说，是缺德的日本鬼子在河里放了毒气，是疥子气，传染上这种病毒的就会慢慢烂死。没办法，只好把一条腿锯了。”外婆说着，语气很平静，也没有流眼泪，也许她的眼泪早已哭干了，眼眶像枯井那样凹下去，凹下去。　 外婆没读过什么书，但特别敬重文化人，在唠嗑间也常能冒出一些格言俗语的。比如，“晾竿挑水桶，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两个人的关系啊，是剖开的毛竹合不拢嘞”“这个人的嘴呀是打破的夜壶，臭得猛”……至于像“人参一斤，不如白米一升”啦，“前世勿修，苦头吃够”啦，是信手拈来，张口就来。特别有趣的是，她还能记住一些生僻的成语，比如“紧锣密鼓”这个词，他有自己的一番理解。她说：“中国人的成语真棒，铜鼓的皮要绷得紧一点，鼓上的钉子要钉得密一点，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情只要四个字就够了，小鬼头，你可要好好学习嗬。”我笑笑，没有捅破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就对她说：“外婆呀，‘张冠李戴’是什么意思呢？”她眨巴了一下那只早已枯萎的眼睛，好像是在储存器里搜索，但搜了一会儿并没有搜索到什么，最后只得摇摇头说：“哎，小鬼头，到底要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