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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面具 江耀进/著（25 万字） 城市，这欲望的搅拌机，它的迷人部位和问题都在哪里？它究竟 排出什么样的盛宴和痛苦？ ——作者题记 1 第一章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现在正值冬天，雪花仿佛被撕碎的破报纸，纷纷 洒下。一夜大风刮来，雪花中那些模糊不清的文字，突然变得无影无踪。 像其他城市一样，这座城市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副面孔，只是它让你常常难以 捉摸，甚至难辨方向。又是一年，日子就这样随着雪花而去，不着痕迹。可是， 时间永远是真实的。当时间穿过身体的隧道，呼啦一下让你睁开眼，冥冥中，不 知谁突然把你撕开，就像被撕碎的雪花，让你感到震惊：难道这是一座雪花城市， 或者是破报纸一样的雪花城市？ 不知怎的，今晚中游市市长刀南脸色难看。站在镜子前，刀南开始仔细端详 自己，眼圈发黑，嘴唇开裂，接连灌了三大杯茶水，还是这样干燥和烦躁，是下 雪的缘故还是冬天来得早了点？ 墙上的挂钟一动不动，但时针粗重而又清晰，它明确无误指向零晨一点。零 晨一点？刀南想，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 这台挂钟是刀南的爱人崔燕燕特意上街购买的。前些日子，爱人总是觉得墙 壁空荡乏味，空荡得让人发呆，乏味得让她无聊，于是突发奇想，想装饰一下这 空洞的墙壁，哪怕挂些小玩意。终于等到了双休日，她足足跑了五公里，从小商 品市场左挑右选，花二十元钱买了这台挂钟。挂钟属电子钟，呈椭圆形，外包一 层金色锡箔，在灯光的映射下，光斑点点。 此时，他抬头张望挂钟，一眼望去，双肩突然抖动一下，嘴里嘟嚷起来，— —哦，又是一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开会、调研、视察、听汇报、看文件、画圈…… 都忙些什么！可现在，他还是失眠，失眠！一种茫然，一种疑惑，一种不安笼罩 着他的周身。 刚才嘴里嘟嚷了些什么，仅过片刻，怎么就忘了？他为什么会嘟嚷，莫名其 妙地嘟嚷一下？下意识、无意识或者有意识？他问自己。可是一转念，他的嘴角 又勉强挤出一丝无奈：也许今晚的失眠肯定与明天——不，与今天的市委常委扩 大会有关，说白了，他刀南能否辞掉中游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一职？为 了卸掉这个包袱，近来刀南多次恳请辞去这一职务，并正式递上辞职报告。就这 样，近期的市委常委会又多出一个议题。说是议题，实际上提而不议。这个议题 纯属刀南“节外生枝”。对于刀南横生而出的叉枝，市委书记程一高不置可否， 无心应答，于是其他常委未能响应，个个哑然。 睡吧，刀南想，干脆躺在床上，和衣而睡，蒙上被角，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 睡意。可躺着躺着，睡意全无，脑子很乱，乱糟糟一片，一串串意念不时蹦出， 竟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尖锐而可怖。“嚯”地一下，他从床上弹了起来。床， 是那种富有弹力的席梦思床，就这样他快步走到桌前，双手用力支撑桌沿。桌上 除了一沓批阅过的文件材料外，没有多余什物，一个塑料笔筒，滚圆的笔筒里插 满了双色铅笔。 怎么变得如此神经过敏？对自己这一荒唐举动，他既感到诧异，又觉得可笑。 所谓桌子，其实是一张写字台。不是常见的那种深褐色、宽阔厚重，总是透 出一派典雅高贵的气息。这是一张普通的写字台，普通得就像他的为人处事，温 和、低调、平淡，时时还散发出一种陈旧的气味。 2 确实如此。在这个多达八百万人口的省会城市中游市，很多官员包括普通市 民们，对市长刀南印象，只有这六个字：温和、低调、平淡。比如，开会做报告 或即兴发言，哪怕再激烈动情的话题，刀南极少吊高嗓门，慷慨激昂，或声嘶力 竭，至多将语气稍稍加重，语速放慢，同时辅之于幅度不大的手势，适中内敛。 再比如，他训斥下级官员时，最常见的一句话“你自己想想吧”，要么“问题出 在哪？还是你自己考虑吧”。两个软性的“吧”，如果站在被批评者被训斥者立场， 将会体味到多少宽容，多少宽厚，多少宽大！就这样一句“你自己想想吧”，便 成了他训人的代名词，以至如果中游市某位官员说上一句“你自己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