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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何处 　　-抒情散文精选 　　在无数个梦醒后的日子，我总不可遏抑地念想故乡，恨不得马上能回去，在故乡的土地上走走、看看，或者同乡亲聊聊农事。但随即，另一个声音提醒我：我是回不去了，故乡已没有了我牵系和挂念的，除了空荡荡的让人无限伤感的老屋外，我什么也没有。农活是别人的，庄稼是别人的，忙碌是别人的，甚至那一声叹息也是别人的。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越来越给自己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回乡的理由：我总不能对乡亲们说，我想你们了，所以来看看你们。那样的话，会让人觉得矫情，尽管我内心里真想这样说。或者说，我想庄稼了，我来看看庄稼们。我想，假若我这样说了，乡亲们肯定会笑话我的，笑道，再不要寒碜人了，现在还没听说有谁对庄稼们念念不忘的，若都这样，年轻人也不会抛家舍业到外面打工去了。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乡亲们相信我，相信一个在外虽已多年了，但不管是梦里还是醒着都对村庄和庄稼念想不已的人。我想再一次拎起农具，甩动膀子，出一身汗，证明给乡亲看。看，虽多年了，但我对庄稼活一点都不陌生，干农活的气力和热情还在，我一点都不比你们逊色。可是，我又到哪里去找农具，又到那一块地里去做给乡亲们看呢。 　　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我在村庄里还能做什么。村庄里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地把我看成他们的客了，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愿意不愿意。“陈老师来了。”每次我回到村庄，老老少少的人都这样同我打招呼。我们村子上的人，只有来了客人时才这样打招呼。而他们彼此，是从不这样的，而习惯说：“干啥去哩？”或者更直接：“水浇到哪里了？”他们这样同我打招呼，可能早已把我当做村庄的客人了，或者说已把我当做从这个村庄走出去的人了，尽管他们从没说出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可能是从多年前我离开村庄的那一刻起，也可能是我母亲去了的那一刻起吧。 　　从这一点来说，我的村庄和其它的无数个村庄相较，也就没有什么不同了。若要硬区分，只能说前者是我曾经的村庄，而现在，我在那个村庄什么都没有了，或者说我已失去了那个村庄。我无数次地想，我祖祖辈辈生存了好多代的地方，到我这一代，却再也回不去了。若父母有知，会不会为他们当初的想法而后悔不已。 　　我年轻时，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走出去，不要再像他们一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我是走出去了，可是，等我强烈地念想村庄、父母、庄稼时，却发觉自己已回不来了。可能对每个走出村庄的人来说，从前脚跨出村庄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此生再也回不来了。这是不是就是村庄对离开它的人的另一种惩罚呢？ 　　这种情形，好比一个曾经那么爱我们的姑娘，对她的爱，我们由于懵懂却浑然不知。等某一天我们顿然明白她在我们此生里的不可或缺，想再一次回到她身边时，却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对愈来愈难以回去的村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懂得珍惜。我慢慢地走在村庄的路上，这些路，我的父母曾走了一辈子，父母去了,但他们留下的脚印还在。对村子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土墙，我总看不够，我知道，它们的里面，肯定还留着父亲的气力、汗水，这些，岁月是风化不去的，除非有一天这些土墙不在了；我忘情地嗅着村子里飘来的每一缕空气，这些空气里面，肯定还有父母先前留下的气息。在村子里，我多想是一只牛啊，情愿一生被乡村拴着…… 　　一些事、人，并不因为我们的留恋、珍惜而就此止步或顺遂意愿。比如说母亲，前几年，我就知道母亲肯定会离我而去的，我这样想时，就很珍惜和母亲相处的每一天，可是，在某一天的早晨，母亲还是离我而去了！村庄也是，我怕再过多年我到村庄里去时，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已不认识我了；父母坟茔的周遭，新添了好几个我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