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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味的教师节：恐惧下的礼物 远岱 普遍存在于家长群中的赞美与感恩，更多是来自一份对孩子的担心和焦虑，希望他们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能过得好一些 2020年9月10日，是让我印象最深的教师节。多年以来，印象中只为感谢师恩而存在的节日，突然有了工具化的作用，成为了一个送礼的“契机”。 今年9月1日，我家小朋友开始进入了上海市的一家公立幼儿园学习。一周后，如何在教师节给老师们送礼，成了家长们的共同话题。 在是否需要送礼这件事上，是没什么讨论空间的，它是一种共识。难的是，送什么、价值几何，以及如何送出去……这些操作层面的问题。 这种角色的逆转还要从9月1日说起。在此之前，我们把孩子送去了家里附近的私立托班，均价每月四五千元。托班期间，老师和院长普遍带着春风化雨的态度耐心对待家长的种种质疑和不满，每天上传孩子们吃饭、睡觉、上课的视频和照片。 但是这种权力关系从正式进入幼儿园起开始逆转了。家长群中，老师每有发言和通知，家长们都会在下面队形整齐地点赞、送花、道谢，视频和照片虽只是偶然发送，看到照片的家长们也都会道谢，并有人写下“小作文”，夸赞老师们的耐心和孩子对幼儿园的喜爱，有些还相当肉麻。 用豆瓣网友的话说：比师门群可怕的是家长群，比家长群更可怕的是从拱手会和花会走向赛诗会的家长群。 入园不久，私下里，家长们就会开始讨论送礼的话题。 一位小男孩的妈妈跟我说，因为自己宝宝淘气，不易管教，担心在幼儿园会屡受老师处罚，所以已经准备好了重要节日给每位老师一张购物卡，每张价值一千元。在公立幼儿园，每个月学费不足300元，加上餐费也不到600元，“就当是补学费吧。”她说。 本以为这是偶然现象，但问了同学、朋友中六七位同龄孩子的家长，几乎没有不打算送礼的。 一位孩子也在公立幼儿园的妈妈说，“应该要送的，主要是很难找到机会送。”一般一个班是三位老师，她准备的也是一千元左右的购物卡，一位老师已经送了，还有两位老师没找到机会。 关于如何送礼，家长们共同找到的“窍门”是把礼物放在孩子的书包里，给老师发消息让老师取。有的老师不收，有的会收下。但也有的幼儿园，不让孩子背书包上下学，这就让家长们更犯难。 对于踟蹰着如何送礼的家长们来说，刚开学就要到来的教师节，是一个“天赐良机”。 上述那位淘气男孩的妈妈，在教师节那天很高兴，终于把礼物送出去了。孩子在9月9日夜里，自己做了贺卡，妈妈精心搭配了三束小花，把购物卡夹在贺卡里，配着花一起送了出去。 连夜做贺卡的，不仅有孩子，还有家长。另一位孩子也在公立幼儿园的朋友，给我发来一条视频，是一位妈妈自己手工制作精美贺卡。而我的这位朋友，准备了三套送礼方案，送卡、送花，或是送巧克力。最终她选择了巧克力，“我不想让自己太卑微，送巧克力感觉没那么谄媚”。 她看到，教师节当天，幼儿园门口的家长们普遍捧着鲜花，还有人拿了三束，甚至有家长买了蛋糕。但都被院长阻止在了大门外。 一位妈妈告诉我，教师节送的是孩子手绘的贺卡，“觉得（送卡、送钱）这一路下去我们家可能支撑不起，就索性送个心意了”。 教师节那周，因为孩子身体不舒服，我们没有去幼儿园，躲开了这份热闹。那天，走在路上，不时会听到讨论如何给老师送花、送礼的对话。 曾经，我以为教师节只是用来感谢一路走来，老师们对自己的栽培和深情厚谊。但今年才意外地发现，最用心的教师节却是为了仅仅认识一周的新老师们。 扪心自问，普遍存在于家长群中的赞美与感恩，更多是来自一份对孩子的担心和焦虑，希望他们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能过得好一些。 对于小月龄的孩子和比较淘气的孩子来说，家长们担心他们初入新环境会不适应，希望老师多一点照顾和耐心，所以会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对于其他孩子的父母来说，知道了部分家长会送礼后，自己也会按捺不住，担心自己的孩子因为没有送礼而成为被冷落的那一个。 这场送礼和赞美的角逐，似乎并不源于校方和老师们的贪婪，更多是源于家长自身对于“被落下”的恐慌，人们都送了，自己也得表示，于是水涨船高，一浪高过一浪。当然，起源于哪一种情况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送了，老师也收了，你送还是不送？ 这种心态，恐怕和做手术前给医生送红包是一样的。我们最看重的健康在医生手上、最看重的孩子在老师手上，花点儿钱，买个安心，是值得的。只是日子久了，大家可能都不觉得这是不合理的存在。但我们应该思考，当金钱与腐败侵蚀本应纯洁干净的师生关系，我们的孩子将会收获什么样的教育？ （作者系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