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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花
初夏,满园的鸢尾花绽放了。
四楼朝向花园的房间里,一个女孩靠在窗边的床头,读席慕容珍重写下的
句子:“满树的花,就没有一朵开错了的。它们是那样慎重和认真地迎接着唯
一的春天。”女孩轻叹口气,抬起眼,就撞进了鸢尾花的海洋。
那片鸢尾开得极尽绚烂,澄澈而鲜活的湖蓝色汩汩地蔓延,似是上帝不小
心遗落的一地碎宝石,跃动盈盈光彩。女孩一眨眼,恍惚间如千百只蝴蝶翩翩
起舞于绿叶间,恬静悠远。钢蓝的翅膀闪耀着金属光泽,一翕一张,便有一滴
泪,不知从谁的眼睫上无声滑落。
女孩怔怔地凝望着鸢尾花丛,美丽而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丝欣悦的红晕。
她转头望向推门而入的母亲,扬起许久以来最灿烂的笑靥:“快看!楼下的鸢
尾花开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花!”
母亲听到女孩异常雀跃的声音,疑惑地望向窗外的蔚蓝,诧异地想:枯寂
了那么久的鸢尾,今年竟然重新盛放,还开得这样美丽,这样张扬。
很快,女孩的邻居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正躺在床上让母亲喂苹果的小男
孩兴奋地睁大眼睛,眸子里溢满向往;闭目养神的老奶奶微微撑起身子,眯起
眼端详着暖阳下的碧蓝,冲老伴欣慰地笑笑。一位年轻的摄影爱好者抓起相
机,几步挪到窗边,“咔嚓”一声,记录下这湾花海最动人的样子。顷刻间,
一整层楼都弥漫开鸢尾的清幽香气,沁人心脾。
淡淡缭绕的清香里,女孩时常静靠在窗边,与花相视而笑。她冥冥中认定
鸢尾与她心灵相通,仿佛已修几世之缘。无数个明媚的午后,她缓缓地吟席慕
容的诗:“到了最后,我之于你 ,一如鸢尾花之于整个春季 ,终究仍要相互
背弃。”而后抬起手,描摹着鸢尾的轮廓,喃喃低语,“可我从未想过背弃
你。”
有时她微笑着问母亲:“我是不是和鸢尾花一样美丽?”
柔柔的阳光从窗台探进,洒在她身上,映得周遭的墙壁愈发雪白,清苦的
味道愈发浓郁。她透明得如同一缕烟,随时都会从窗口飘走,随花而去。
母亲怜爱地挽起她的碎发,注视着她嘴角日益绽放的弧度,只笑着点点
头,一言不发。
日子争分夺秒地从指尖溜走,女孩的脸颊一天天惨白,笑容却一寸寸明
媚,因为那片鸢尾,始终盛放在窗外。女孩知道,它们在陪她。
那个黄昏,风吹得安宁,女孩执意要母亲推她去真切地感知鸢尾花。阳光
轻泻,女孩坐在花海间,也坐在轮椅里,如同融进了一帘纯真的梦。她温暖地
触碰到花朵旁流光溢彩的瓦蓝色阳光,深吸一口气,是天空的芳香,大海的芳
香,也是她心底的芳香。身边的鸢尾在阳光下慎重地开着花,朵朵都是前世的
盼望。女孩轻轻阖眼,想起梵高笔下厚重而饱满的蓬勃之花,想起传说中鸢尾
是彩虹女神的化身,能将善良的人死后的灵魂经由天地间的彩虹携回天国——
女孩幸福地想,天堂的鸢尾,也许更美。
当天深夜,一身白衣的医生从病房走出来,摘掉白口罩,眼里流动着纯白
哀伤,连声音都是淡白的:“她走的很安详……”
女孩终究悄悄地离开了, 只留下一句话:“谢谢那些鸢尾,让我在生命
最后的时光,活得漂亮。”
清晨的朝阳依旧冉冉升起,却刺痛了满地凋零的湛蓝。枯黄的根,挺立在
大地上,以倔强的姿态迎向生命最后的归宿。母亲站在雪白的病床前,想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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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得知生存无望时的坚强,想起她笑着说不怕死亡,想起她决然放弃成功几率
飘渺的手术,只想把生命的离开写得漂亮……
女儿, 你和鸢尾花一样美丽。
后来,四楼癌症晚期病房区的走廊上挂了一幅照片——出自那位逝去的摄
影爱好者之手——一片蓝得令人心旷神怡的鸢尾花,一位白裙墨发、微闭双目
的女孩,一抹苍白却绚烂至极的微笑,刹那间汇聚世间所有纯粹光华。
照片下是女孩曾亲手写下的清秀字迹:
这个世上,没有一朵开错的花。
惟愿生命,灼灼胜于世间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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