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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的卷讽与讨儿

我经常阅读《金瓶梅》，并得到《金瓶梅词典》（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帮助。使我对一些本来难弄明白原意的方言、市语、习语和有关风俗、宗教、职官、器物、服饰、典章制度等词语能够理解了。

《金瓶梅》的语言主要以山东白话为主。《金瓶梅词典》的词语诠释绝大部分是正确科学的。但也有几条词语的诠释,窃以为不尽正确,乃至错误。在此冒昧直抒管见,以求教于方家。

卷骂:破口大骂。方言中,称骂人为卷人。(例)第七十二回:“他还嘴里里剥刺的,教我一顿卷骂。”(词典238页)

我认为把“卷骂”只当作“破口大骂”欠妥。“卷骂”是有骂人意,但其骂的方式、语言、程度和意味与“破口大骂”不同。“卷骂”是编造词儿、情节和用暗谕、比方等手法去间接地“艺术”地骂人。骂中多带讽刺挖苦的意味。比直接“破口大骂”更歹毒。有时被卷骂的人,在听完卷骂的话后,思索片刻后方明白是如何骂了自己。而“破口大骂”是直接的、毫不含糊、影射的骂。所以“卷骂”≠“破口大骂”。鲁南方言中有“连卷带骂”的词儿和“你何必想着法儿‘卷’我?”、“我听你啦呱(即讲故事),你可别卷我”!(即你可不要编着故事骂我)的话。

花儿:灯节期间燃放的各种花炮、焰火。(例)第十六回:“今日是董娇儿、韩金钏儿两个在这里,临晚送他三娘、五娘家中讨花儿去了。”(162页)

我认为如上释义太直,未尽所举例句中的意思。似应在“灯节期间燃放的各种花炮、焰火”之后再加一句:“有时指买花炮、焰火的钱”。上面例子中“花儿”的意思就是如此。鲁南一带有“赏个花炮钱、花儿钱”的习语。与例句中牵涉的情节是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和潘金莲等西门庆妻妾在正月十五日赏玩灯楼时叫了两个粉头——董娇儿和韩金钏儿为其弹唱饮酒。吴月娘和李娇儿先回家,临走时吴月娘先赏了两个唱曲的每人二钱银子。以后董、韩二人继续为孟玉楼(三娘)和潘金莲(五娘)弹唱。临晚董、韩两个唱曲的送孟玉楼和潘金莲回家,并向孟、潘二人讨赏钱(即花儿)。“讨花儿”就是“要买花炮、焰火的钱”,不直接说要赏钱,而说“讨花儿”,是为了“文雅”不失体面。如果不把“花儿”的引申义释出,就会使鲁南以外不懂“花儿”引申义的读者误认为两个唱曲的人真是向孟玉楼、潘金莲要花炮和焰火了。

咬蛆儿:即咬群,倾轧别人。

(例)第七十六回:“行事有些勉强,恰似咬群出尖儿的一般”。若把蛆理解为蛆虫,与前后情节不合。又(例)第二十七回:“这个淫妇,单管咬蛆儿。”(260页)

我觉得此条词语的诠释也不尽然。根据前后情节,把“咬蛆儿”当作“咬群儿”去解释是对的。潘金莲就是一个专爱咬群的泼妇。但说不能把“咬蛆儿”的蛆理解为“蛆虫”是错的。它实际上是编者怕读者把“咬蛆儿”等同“嚼蛆儿”。在鲁南方言中,因人、事、环境、条件的不同,使用“咬蛆儿”和“嚼蛆儿”的含义也不同。首先从字面上讲,“咬”不同于“嚼”,“嚼”是被嚼之物全在口中,“嚼蛆儿”喻满嘴的脏话;“咬”是被咬之物不一定全在口中,“咬蛆儿”是蛆儿之间互相“咬”,与骡、马咬群一样。因蛆儿是成团成片孳生,尤其厕中(鲁南一带人说茅坑中)之蛆儿更是在一起互相“乱咬”、倾压和排挤。都是为争着向上爬。比骡、马的咬群更“形象生动”。所以鲁南方言中的“咬蛆儿”多指“咬群”。如在赶会人多拥挤的情况下,有“你看这些行货子和咬蛆儿的一样!(相互倾压排挤)”的话。显然“咬蛆儿”是指的一种倾压排挤状态,而非形容满口脏话。为此,“咬蛆儿”就是“咬群儿”,其“蛆”字可理解为蛆虫。

话:亦作摆划、划。白话、瞎话之意。(例)第二十一回:“丫头学说,两个说了一夜话。说他爹怎的跪着上房的叫妈妈,上房的又怎的声唤,摆话的碜死人!”(390页)

把“摆话”释义成“摆划、话”是对的。但说成“白话、瞎话之意”就错了。第一、它不合“摆话”的本义(摆划、划)。第二、也把“丫头学说,两个说了一夜话。说他爹怎的跪着上房的叫妈妈,上房的又怎的声唤、摆话的碜死人!”整句的意思和“摆话”这一行为的主使者弄错了。此句中“摆话”是一动词,它的主使者是“上房的”(即吴月娘),句意是说吴月娘对西门庆的“摆话”(即处置、安排)真够碜死人(即羞死人、丢死人)。丫头(婢女)只是学说了吴月娘和西门庆两个人一夜说了什么话,以及吴月娘如何叫西门庆跪着,怎样惩罚西门庆做出各种丑恶下流的动作的情况。所以,“摆话”是指吴月娘惩罚西门庆的行动,而非“白话、瞎话之意”,也不是说丫环的“白说、瞎话”。鲁南方言中的“摆话”就是“?划”。“摆话”的“话”亦读(huai坏轻)。如:这个闹钟叫他摆话坏了!”“某人把某人摆话得够惨的!”;“他把这只小鸟摆话死了!”。

赖:诬赖。(例)第七十二回:“这潘金莲因此不得和陈经济勾搭,只赖奶子如意儿备了舌在月娘处。(393页)

这不准确。“赖”有“诬赖”意。但在鲁南方言中还有“怨”、“抱怨”和“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