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润文学奖-散文组负责编号稿.pdfVIP

再更衣记

下午四点多，外公出门散步，我坐在台课（小书桌）前涂一篇关于的。厨

房移门“哗啦啦”一记关上，我竖起耳朵听见“砰砰咚咚”的锅碗声，晓得外婆开始置备

夜饭了。手里笔果断往资料书里一夹合拢，又跑到客厅搬一只小木矮凳，轻手轻脚掩进厨

房，矮凳放在门壁角里。我指指凳子，腆着面皮说道：

“阿婆，我来看你烧菜！”

外婆握牢菜刀，“笃笃笃”撞着案板，把黄瓜切成滚刀块。她说：

“哦，哦，你看，坐好看。”

我明知故问，“阿婆，你在切黄瓜啊？”“黄瓜”两个字被我切齿重声咬出来。

外婆又一迭“哦”了几声，“笃”“笃”两刀剁下黄瓜两只头柄，拿给我抹面孔。“今天

伊个一身短打装扮，也蛮精神的。总是新帮你买的？”外婆随口问问。

我点点头，应：“是喏。人一瘦，衣服就好买，穿得也好看。”

外婆穿衣服朴素，一件雪青底色印蓝黑花样的夹克，过得三十年还可以穿穿防防。妈

妈和我的一些不适合的衣服裤子让外婆看见了，是不许私下处理掉或者拿去压了箱

的。她会在买菜或散步时穿着，有时甚至包括表弟的球鞋。不过，她也有一件橄榄绿的棉

袄和一件枣泥红的毛大衣，在衣橱中显得很出众。

外婆把打好的蛋液滑入薄油铺地的热锅中，说道：

“衣裳裤子，好穿是顶重要的。但你看我几件衣服，十几年一点不坏的，又不过时

罢？胸口一枚胸针别好，照旧洋气。”

这话的后半句，我也常常说起的。特别大衣一类，是不兴一两年买上一件的，必

定是穿十几年线牢、耐看，这样的本事才称之为大。们虽然对自己稍苛，单给老

小添置行头时大约总能快速下定决心。外婆一边拿铲刀在摊成圆饼状的鸡蛋上划十字，一

边同我讲：

“你么，年轻辰光也算得要俏了。衣裳又不是店里买的，都是寻裁缝做的！自己

买好布料，带到裁缝家里去，或者么喊人到我们家里来，请人家做最行（无锡话中‘流

行’用‘行’表示，发‘háng’音）的款式。今日头是白衬衫了明朝又是朝阳小格子纹；

环肩定一圈木耳边又变成灯笼泡泡袖。现在算算，也给个裁缝赚了点钞票的。”外婆把铲刀

搁在锅沿上，夹了一筷头蛋送过来，“喏，帮我尝尝咸淡。”

我“啊呜”一口吞下去，马上“嘶嘶”倒吸凉气减温，呼出的白气像是口里着火。外

婆一双筷子掼着锅柄，喊：“鸡蛋啊烫！啥人让你吃快？烫煞人，去倒杯冷水过过口！”

“阿婆，味道赞哦！不要紧不要紧，不算顶烫，已经好了。”我嘻开面孔，学人说

话。外婆定得下心来，哼出一句“洋泾浜”。

我又问：“阿婆，那后来呢，裁缝怎么做衣裳？”

“后来。后来裁缝不大肯做衣裳了，费时费眼。不过呢，又看看我们老主顾，做做么

也就做了。你妈在河滩头上也算做出点名气了。”外婆开另一锅盖，看鸡翅膀颜色上好、收

汁结束，“啪”一记关火。又讲，“当时辰光有喇叭裤，裤脚管铺张到趿在地上，我看也不好看，

你犟牢着要做来穿。嗐！亏得她腿长，不然我看她配啥样衣裳。”

见我听得认真，眼睛也并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