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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识字班

孙犁：识字班

鲜姜台的识字班开学了。

鲜姜台是个小村子，三姓，十几家人家，差不多都是田户，原本

是个庄子“”。

房子在北山坡下盖起来，凹凸不平的。村前是条小河，水常年地

流着。河那儿是一带东西高山，正午前后，太阳总是像在那山头上，

自东向西地翻滚着。

冬季到来了。

一个机关住在这村里，住得很好，分不出你我来啦。过阳历年，

机关杀了个猪，请村里的男人坐席，吃了一顿，又名小鬼们端着菜，

托着饼，挨门挨户送给女性和小孩子去吃。

而村里呢，买了一只山羊，送到机关的厨房。到旧历腊八日，村

里又送了一大筐红枣，给他们熬腊八粥。

鲜姜台的小孩子们，从过了新年，就都学会了唱《卖梨膏糖》，

是跟着机关里那个红红的圆圆脸的女同志学会的。

他们放着山羊，在雪地里，或是在山坡上，喊叫着：

鲜姜台老乡吃了我的梨膏糖呵，

五谷丰登打满场，

黑枣长的肥又大呵，

红枣打的晒满房呵。

自卫队员吃了我的梨膏糖呵，

协助戎行去交兵，

自己交兵保家园呵，

日本人不敢再来烧房呵。

妇救会员吃了我的梨膏糖呵，

大鞋做得硬梆梆，

从戎的穿了去交兵呵，

赶开日本回东瀛呵。

而唱到下面一节的时分，就更沾沾自喜了。如果是在放着羊，总

是把鞭子高高举起：

儿童团员吃了我的梨膏糖呵，

拿起红缨枪去放哨，

抓住奸细往村里送呵，

他要逃跑就给他一枪呵。

接着是得得呛“”，又接着是向身边的一只山羊一鞭打去，那头倒

运的羊便咩的一声跑开了。

咱们住在一起，住在一个院里，什么也谈，曩昔的事，现在的事，

以致未来的事。吃饭的时分，小孩子们总是拿着块红薯，走进同志们

的房子：你们吃吧！“”

同志们也就接过来，再给他些干饭；站在院里张望的妈妈也就笑

了。

这“孩子几岁了？”

七岁“了呢。”

认识字“吧？”

“哪里去识字呢！”

接着，边区又在发起着冬学运动，鲜姜台也就为这件事忙起来。

自卫队的班长，妇救会的班长，儿童团的班长，都忙起来了。

怎样都是班长呢？有的读者要问啦！那由于这是个小村庄，是一

个编“村”，所以都叫班。

清扫了一间房子，找了一块黑板，——那是暂时把一块箱盖涂上

烟子的。又找了几支粉笔。订了个功课表：识字，讲报，歌唱。

全村的人都参加了学习。

分成了两个班：自卫队——青抗先一班，这算榜首班；妇女——

儿童团一班，这算第二班。

每天吃过午饭，要是轮到第二班上课了，那位长脚板的班长，便

挨户去告知了：

大青他妈，吃了饭上学去呵！“”

等我刷了碗吧！“”

不要去晚了。“”

当机关的先生“”同志走到屋里，人们就都坐在那里了。

小孩子闹得很厉害，总是咧着嘴笑。有一回一个小孩子小声说：

三槐，你奶奶那么老了，还来干什么呢？“”

这叫那老太太听见了，便大声喊起来，榜首句是：你们小王八羔“

子！”第二句是：人老心不老！“”

仍是先生“”调解完事。

第二班的先生“”，原先是女同志来担任，但是有一回，一个女同

志病了，叫一个男先生“”去代课，一进门，女性们便叫起来：

“呵！不可！咱们不叫他上！”

有的便立起来掉过脸去，有的便要走出去，差一点没散了台，仍

是儿童团的班长说话了：

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这些固执！”

尽管仍是报复了几声王八羔子“”，可也总算听下去了。

这一回，弄得这个男先生“”也不好意思，他整整两点钟，把身子

退到墙角去，说话小心谨慎的。

比及下课的时分，小孩子都是兴头很高的，相互问：

你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