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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背棉花

城市扩容后，交通变堵，垃圾围城，已是伤脑筋的事情。一不当心，开车的人就换来个“堵民”的角色，快感几何？说到垃圾，生活垃圾、建筑垃圾和工业垃圾之外，还有心情垃圾，前者污染环境，后者破坏心境。

有位熟悉的散文作者，多年前在电台干过编辑，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心理询问师。缘由很简洁，电台编辑的薪水太少，报刊文章的稿酬太薄，日常生活的担子太重，他必需找个更能够缴纳高额房贷的职业。按规定，心理询问师要持证上岗，为了这个证，他自学了四年。我问他干这行的感觉好不好，他说：“很难用‘好’或‘不好’来形容，你想想看，要做别人的心情垃圾桶，不行能很舒适，但经过我开导，别人纾解了心理压力，走出了精神逆境，或多或少，我会有一点成就感。”

听了他的话，我记起来，十多年前，省经济广播电台主持人尚能做过一档极受听众欢迎的谈心节目《夜渡心河》。尚能口才好，反应灵敏，的确能够给很多谈心的对象供应建议。即使他赌气，耍性子，与人打口水仗，把对方顶上南墙，也不是很厌烦。但他的虚荣心强，性格脆弱，用情不专，这些弱点成了致命伤。我见过尚能一次，在贺龙体育场，他与挚友来打网球，经人介绍，我们握手聊了几句。印象是，他的脸色灰中带青，神情闷闷不乐。我不免感到惊奇，在节目中他可是显得神气十足啊！下了节目怎么就变得如此萎靡不振？后来，我才知道，尚能患上了严峻的抑郁症，正在湘雅医院治疗。没过多久，他就丢开谈心节目《夜渡心河》，抛别众多“粉丝”，写下四封遗书，在家中自杀了。这个消息令人震惊。我意识到，尚能长期为别人拆除“心理炸弹”，自己的“心理炸弹”却未能拆除，这是悲剧的根源。

“拆弹专家”不好当，就算他们具备地藏菩萨的愿力，也没有地藏菩萨的功夫，更没有地藏菩萨的金刚不坏之体。谈心节目的主持人个个都有菩萨心肠，殚精竭虑帮助那些目标听众渡过心理难关，摆脱精神逆境，自己却在深水区苦苦挣扎。能够医人却不能医己，能够度人却不能度己，久而久之，他们的身心就会彻底闹掰，甚至同归于尽。

我与那位心理询问师聊到尚能，他对往事同样记忆犹新。他说：“尚能自杀是极端的个案，值得深化分析。要做个称职的‘拆弹专家’，就得驾驭诀窍：一是要定期清空脑袋里的负面记忆；二是日常要多与人畅聊轻松开心的话题；三是要亲近大自然，领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哲理；四是给别人减压纾困之前，自己先要减压纾困；五是常练瑜伽，多做运动；六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藏着掖着，憋着堵着。我刚做心理询问师的那会儿，也是雨天背棉花，五十斤的重量，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百斤、两百斤，从费劲吃力到担当不起，只想撑过去就能雨后天晴。后来，经同行高人指引，抓紧出去度假休整，把应急手段用足，这才如释重负。当年，尚能要是能够及早卸掉背上沉甸甸的‘湿棉花’，那道心理高坎就大步跨过去了。”

我们缅怀一番，感叹一番，虽无益于逝者，但对那些患有稍微心疾和严峻心病的人寄予了必要的关怀。富人、名人、贵人、美人为数不少，其中有些是大众艳羡嫉妒恨的重点对象，但他们内心的压力、焦虑、困惑、纠结，绝非外界所深悉。十年前，张国荣选择愚人节跳楼自杀，世人惊愕不已，他们很难面对偶像自毁的事实。穷人、草根的心理疾患源自生活贫窘、感情枯涸和精神动荡，世道的不公则使之畸变和扭曲。因此无分贫富、贵贱、美丑、出名和无名，雨天背棉花的人都是值得我们怜悯的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