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润文学奖-散文组负责编号稿.pdfVIP

一．

我为什么喜欢坐车

大三这年，我在外滩附近的一个空间实习。清晨，我通常随着一群跟我一

样的陌生人钻出十号线的东路站，再走一阵子才到上班的地方。一日下班，

瑞姐要打车去某地参加开幕，提出顺道把我捎到地铁站。

我说我今天想坐。她匪夷所思地打量了我一番，问道：

“不是有直达你学校的地铁吗？”

“地铁太无聊了。坐还能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随道。

她倒思索了片刻，点头说：“也是哦，我如果有直达的也不坐地铁了。可

我住的地方坐恐怕要三个小时吧！”

我没有告诉她，我的也并非直达；也没有想到，当天的堵车致使我在

上颠簸了两个半小时。平日里坐地铁只要一个小时的路，硬生生如橡皮糖般被拉

扯成两个半小时。我一路站在车厢后方，底盘很高，我也不矮，于是视线刚好被

车窗上檐挡住了，哪里看得到什么“世界”，只有偶尔滚出一片落叶或一只塑料

袋的柏油马路而已。

即便如此，我仍喜欢坐。至于，也许没人会问，但还是有必要

略作回溯，以防将来真有什么人问起。其实，那日清晨，我也是乘去上班的。

前半段从复旦大学到公园，是我曾走了两年的路线。那时候一到周六，我便

早早爬起来，乘着139或942或854的任何一班，在公园或虹口场站下

车，拐进那家苏州汤包馆，坐在二楼角落的窗边吃一笼蟹黄汤包、一碗桂花酒酿

圆子。那沙发椅是破旧的暗红色，以至于窗外的老树影投在上面都不绿了。美美

地享受半小时，我便又换乘八号线转一号线去莲花海戏剧学院戏曲分校跟王

老师学京戏。

满头，慈眉善目，当年凭《拿下“梅花奖”。如今她七十

二岁了，串翻身依旧翻得比我还溜儿，从身段到圆场到眼神，一招一式皆不含糊。

就是这样一个大师级别的“腕儿”，居然很乐意教我这只“菜鸟”，还时常请我到

家里吃饺子。我俩都是独居于沪上的北方人，的饺子有姥姥的味道，仿佛

又把我带回了童年的家中。她讲起隔壁楼上的一个北方老太太，说是买菜认识的，

隔三差五互相去家里坐坐。有一阵她忽然不来了，打也没人接。那时

忙着筹备演出，以为她大概去儿子家了，便没在意。后来她遇到隔壁楼的看门人，

才知她一个月前过世了。

她那惋惜的眼神，跟姥姥当年一模一样。我初中那会儿，姥姥也在买菜时认识

了一位邻居老太，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去了。姥姥尚不知情的时候，还时常背

地里埋怨她太吵闹，不来正好清净；等知道了死，竟独自在厨房抹起泪来。

尽管无限温柔又包容，我仍感到学戏真苦，尽管我这外行所感到的苦只

是九牛一毛。别的票友多学青衣或老生，我偏偏选择了刀马旦，在旁观者看来很

厉害，但自己明白这纯属不自量力。在学艺这方面，诚然是“旁观者迷，者

清”。平日只看到演员“台上一分钟”的轻松自如，只有自己也学了才略知“台

下十年功”的汗流浃背。我初学《女将》的时候，每每要披靠练习。十几斤

沉的大靠五花大绑在身上，盛夏时无需动弹便能感到汗水顺着骨弯弯曲曲地

滑下来。那时我唯一的慰藉，除了心中的“热爱”（当人很“热”的时候往往就

没有“爱”了），大概就只有清晨天尚凉时那一笼汤包和一碗圆子了。

如今我因实习有一年不去学戏了，交通工具也从改成地铁。至于我为何一

时兴起又去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