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的高贵灵魂——读塞万提斯《堂吉诃德》.docxVIP

大智若愚的高贵灵魂

——读塞万提斯《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作为一部世界文学经典一直与《哈姆莱特》相提并论，但是堂吉诃德的形象在批评史上一直处于不断的阐释变动之中。从塞万提斯的写作动机中他似乎是在嘲讽一个读骑士小说走火入魔的书呆子并否定了骑士精神，但是在阐释学的意义上作品的历史文化语境却发生了惊人的新变和逆转，以致让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文学史上最耐人寻味的精神现象。最早它是作为一本令人啼笑皆非的喜剧读物被西班牙人民接受。为此，纳博科夫在《〈堂吉诃德〉讲稿》中说，这部书从本质上仍属于原始小说的形式，属于结构松散、杂乱无章、光怪陆离的流浪汉和无赖冒险故事一类。进入19世纪以后，对小说《《堂吉诃德》的阐释发生了巨大的意义翻转。大诗人海涅就认为，《堂吉诃德》是崇高与滑稽的完美统一，这是对于堂吉诃德的肯定评价。而对《堂吉诃德》阐释做出最大贡献的是俄罗斯批评家。别林斯基认为，这部小说是一部没有国界和时间的小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堂吉诃德，但成为堂吉诃德的大多数人都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想象力、充满爱心的人和一个高尚的人。的确，堂吉诃德只有在杰出的人中才能找到。但重要的是,他们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是一种类型，这是一种始终，根据一个世纪或一个国家的精神和特点，体现在数千种不同的类型和形式中。”屠格涅夫在一篇题为《哈姆莱特与堂吉诃德》的演讲中说，“我们应当承认堂吉诃德精神里有崇高的自我牺牲的因素，只不过表现了它的滑稽的一面罢了。”堂吉诃德可笑的举动不再是疯子的异常行为，反而成为带有崇高牺牲精神的故作滑稽。“他整个人，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生活在自己之外，活着是为了别人……他身上连一点利己主义的痕迹也没有，他不关心自己他整个人都充满自我牺牲精神。”“我总是钟情于《堂吉诃德》，在它面前我们几乎全都是矮子。哦上帝，我们觉得自己好渺小！”现在想想，就连堂吉诃德把养猪女郎阿尔朵莎·洛伦佐想象为贵妇情人杜尔西内娅这个看似荒诞的情节，可能已经隐含了车尔尼雪夫斯基关于农妇健康之美的高论：一个漂亮的农家姑娘，也是打麦场上的能手。桑丘说她是一个体格强壮的姑娘，高大，结实，说话声音洪亮，爱哈哈大笑嘲弄人。“我可以告诉你，她可以跟全村力气最大的小伙子抡铁棒比高下。我要高呼万岁，上帝创造了这样的一个人，她真是一个健壮的姑娘，身体非常的棒，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顶着，要是哪一个游侠骑士要动她的脑筋，她都能对付，还以颜色！她力气多么大，说话声音多么洪亮！……最让人佩服的是，她从不假装正经；她跟谁都相处得很好，总是有说有笑的。”这正是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的：一个面色红润、体格健壮的农妇，要比面色白皙、弱不禁风的贵族小姐更有魅力。完全是一种健康向上充满活力的生命美学，也是我们倾心向往的生命境界。

从小说的第一部到第二部，塞万提斯事实上已经走向了对于骑士小说的主题切换。如果说在第一部里他还对魔侠骑士堂吉诃德极尽嘲讽戏谑之能事，在第二部则以深情的笔墨展开了堂吉诃德悲壮而又可爱的行侠仗义的历程。稍加思索不难发现，塞万提斯的小说本质上其实是对已然沉沦的贵族精神的呼唤，小说前后故事对堂吉诃德是一次先抑后扬的精神升华。小说全名为《奇情异想的绅士堂吉诃德·台·拉曼却》共2卷，堂吉诃德这个人物的性格具有两重性：一方面他是神智不清的，疯狂而可笑的，但又正是他代表着高度的道德原则、无畏的精神、英雄的行为、对正义的坚信以及对爱情的忠贞等等。他越疯疯癫癫，造成的灾难也越大，几乎谁碰上他都会遭到一场灾难，但他的优秀品德也越鲜明。堂吉诃德带着侍从来到郊野，远远望见三四十架风车。堂吉诃德对侍从说：“那边出现了三十多个大得出奇的巨人。我打算去跟他们交手，把他们一个个杀死，咱们得了胜利品，可以发财。这是正义战争，消灭地球上这种坏东西是为上帝立大功。”这是一次典型的疯癫行为，但从小说展示的西班牙社会从宫廷到民间的各种矛盾，我们可以发现堂吉诃德行事逻辑内在动因，那就是对文化沉沦以及统治阶级的荒淫腐朽的挑战。骑士精神本质上就是贵族精神，屠格涅夫把哈姆雷特与堂吉诃德相提并论，是一个深刻的洞见，因为堂吉诃德全部行为的出发点，都是恢复贵族精神的悲壮努力，人们对堂吉诃德的嘲笑越放肆，越说明这个社会的文明体质已经病入膏肓。所谓“贵族”，除了通常意义上的王公贵族，还包括骑士和绅士，他们是一个社会的文明标杆，当然没落贵族如清末“八旗子弟”不在此列。储安平在《英国采风录》中说：“在英国，贵族制度之所以能传至今日，并非由于任何武力上之凭借，而胥由于人民之同意。英人贵族制度流传至今，乃是得到民众同意。英人不仅不反对他们所处的社会里有这种贵族的成分，且反以此种贵族制度为骄傲，为满足。他们以为‘贵族’代表一种尊严，代表一种高超的品性”。无论古今中外，所有的贵族都有其共同的内涵：高贵，仁爱，有教养。堂吉诃德以其行为诠释了这种贵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