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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州极海的故事

谁在用我的眼睛看世界

梧州城有口千年古井，名为“极海”。

据说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向井中投入一枚铜钱并许愿，就能在梦中见到已故的亲人。

我照做了，却没梦见逝去的父母，而是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长发女子站在我的床边。

她滴着水的手抚上我的脸颊，阴冷刺骨：“谢谢你...放我出来...”

梧州的雨，总是带着一股散不去的潮气，黏腻地附着在青石板路、黛瓦屋檐，以及沈渔那间不大不小的旧书店门板上。已经是第五天了，天色晦暗得像是傍晚提前了几个时辰降临。沈渔缩在柜台后面，听着雨水敲打窗棂的单调声响，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岭南异物志》，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上。

父母意外离世快一年了，这间承载着他们半生心血的“浮生书店”，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勉强支撑。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霉变和灰尘的味道，往常令她心安的书籍气息，此刻只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账本上的数字越来越难看，隔壁装修的电钻声歇斯底里地响了一下午，刚停不久，而冰箱里最后一点存粮也见了底。

一切都糟透了。

她烦躁地合上书，上书，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斑驳的木箱上。那是整理父母遗物时单独收出来的，里面大多是些父亲珍爱的古籍残卷和一些和一些看不出年代的零碎物件。她一直没勇气仔细翻看。

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一种更深的疲惫和孤寂感攫住了她。沈渔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木箱前，蹲下身，下身，掀开了箱盖。陈旧纸墨和樟脑丸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漫无目的地拨动着里面的东西，几本方志，一些拓片，直到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圆环。

她将它拿了出来。是一枚铜钱，颜色暗沉，像是被岁月浸染得太久，几乎看不清上面铸着的字迹，只能，只能勉强辨认出并非常见的“乾隆通宝”之类，纹样古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铜钱用一根褪色严重的红绳系着，绳结打得十分繁复精巧。

铜钱下面，压着一页折叠的毛边纸。沈渔展开它，上面的字迹是父亲工整的小楷：

“梧州故老言，城西有古井，名‘极海’，深不知几许，通幽冥通幽冥。每岁之中秋，或月圆之望，以诚心系钱投之，默念所思，或可于梦中得见亡者，一诉衷肠。然，切记二事：一则，所念必为血亲至情，妄念杂思易招邪祟；其二，井水映月之时投入，梦醒之前醒之前，不可与人言说梦中事，否则……灵契立破，祸福难料。”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末尾带着一个小小的墨点，仿佛书写者当时也有所犹疑。

极海井……

沈渔听说过这个名字。就在老城区那片即将被彻底拆迁改造的巷弄深处，小时候似乎还被大人告诫过不要靠近那里，说那井“不干净”。具体怎么个不干净法，年深日久深日久，她也记不清了。

“梦中得见亡者……”

纸条上的这句话，像鬼魅一样钻进她的脑海，盘桓不去桓不去。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无稽之谈，是古人编造出来慰藉思念的虚幻泡影。可心底那份对父母的刻骨思念，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令人窒息的、潮湿的雨天，疯狂地滋长起来。

万一呢？万一真的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可能呢？

她想再看一眼爸爸温和的笑容，再听一句妈妈关切的唠叨。哪怕只是在梦里。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再也无法遏制。她看了一眼窗外，雨差不多停了，灰蒙蒙的天际线上，隐约能看到一轮苍白模糊的圆影。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

去试试吧。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沈渔攥紧了那枚冰凉的古币，红绳缠绕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她换上一双耐水的旧球鞋，锁好店门，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冷又略带铁锈味的空气，迈步走进了梧州老城交错纵横的巷道深处。

越往西走，周围的景象越发破败。现代化的痕迹在这里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倾颓的院墙、长满青苔的屋脊和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巷子。拆迁的红色“拆”字标语，像一道道疤痕，触目惊心地印在许多老建筑的外墙上。空气里弥漫着积水洼地的腥气和植物腐烂的味道。

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和沿途询问两个坐在门口聊天的老人，沈渔七拐八绕，终于在一片断壁残垣的包围中，找到了那口极海井。

它比想象中更加古老沧桑。井口是用巨大的青石垒砌而成，被无数岁月的绳索磨出了一道道深陷光滑的凹槽。井壁爬满了厚厚湿滑的墨绿色苔藓，靠近地面的地方甚至长出了一些细小的蕨类植物。井口下方幽深一片，看不到丝毫水光反射，只有一股森然的、带着土腥味和水汽的凉意，源源不断地从黑暗中升腾上来，让穿着单薄的沈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四周寂静无声，连夏日常有的虫鸣都听不见一丝。这片区域显然已经人去楼空，准备迎接推土机的到来。一种莫名的压力笼罩着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起来。

她走到井边，探身向下望去。深邃的黑暗仿佛有重量，要将人的魂魄也吸进去。她摸出那枚系着红绳的古币，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真的要这么做吗？父亲笔记里那句“妄念杂思易招邪祟”和“祸福难料”像警铃一样在脑中响起。

可是，对相见渴望最终压倒了一切。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父母生前最后一次和她一起吃饭时的笑容，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爸，妈……我好想你们……”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