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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亚南签合同

陈亚南的指尖在文件边缘划出一道浅痕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在写字楼前的喷泉池里。她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涌入的是打印墨水与咖啡混合的味道——这是她在这家名为“启星科技”的创业公司工作三年来最熟悉的气息，却在此刻显得格外陌生。桌面上摊开的合同足有二十页厚，每一页都盖着鲜红的骑缝章，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她与那个曾经让她热血沸腾的工位之间。

“陈经理，法务部已经确认过所有条款了。”助理小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陈亚南抬起头，看见女孩手里捧着的文件夹上贴着黄色便利贴，上面用荧光笔圈出的“竞业禁止”四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这是她第三次修改这份离职合同，前两次因为拒绝接受“两年内不得从事同类行业”的条款，谈判几乎破裂。而现在，桌角那杯冷掉的美式咖啡，正是她与人力资源总监周旋三小时后的“战利品”——对方终于同意将竞业期缩短至一年，但附加条件是，她必须放弃参与公司A轮融资的期权兑现。

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陈亚南的目光落在合同末尾的签名栏上。那里需要她签下的不仅是名字，更是过去三年的青春。2019年她加入启星科技时，公司还挤在孵化器的共享办公室里，三十个人挤在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每天晚上十点的加班餐是楼下便利店的微波饭团。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独立负责的项目上线那天，整个团队在会议室里开香槟庆祝，CEO拍着她的肩膀说：“亚南，等公司上市了，你就是功臣。”那时她信了，甚至拒绝了大厂的橄榄枝，把所有积蓄都投进了员工持股计划。

“叮铃铃——”手机在抽屉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陈亚南的心脏猛地一缩。是母亲。她按下静音键，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摩挲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上周视频通话时，母亲还在叮嘱她注意身体，说老家的亲戚都知道她在“大公司”当经理，催着要给她介绍对象。陈亚南当时笑着答应，挂了电话却在洗手间镜子前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连续三个月的997工作制，让她连敷面膜的力气都没有。

合同第十页的补充条款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段用小号字体印刷的文字规定，她离职后不得接触公司现有客户，包括她亲手开发的“星辰系统”项目组。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陈亚南猛地想起上个月和星辰系统负责人张总吃饭的场景。那位头发花白的企业家握着她的手说：“小陈啊，我不管你将来去哪里，这个项目我只认你。”当时她以为这是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肯定，现在想来，却可能成为对方指控她“窃取商业机密”的证据。

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陈亚南迅速合上合同，塞进抽屉最深处。她知道来的人是谁——人力资源总监李梅，一个以铁腕著称的女人。果然，三秒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李梅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套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亚南，这是最终版的补偿协议，”她将文件放在桌上，金色的指甲在封面上轻轻敲击，“董事会决定，额外给你三个月薪资作为竞业补偿，但前提是，你必须签署这份保密承诺书。”

陈亚南翻开文件，发现里面详细列出了她需要保密的内容，从产品源代码到客户名单，甚至包括每周一上午九点的部门例会内容。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最后一条：“不得在任何公开场合评论公司经营状况”。这意味着她连在朋友圈抱怨加班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她想起去年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裁员时，那些被裁掉的同事在社交媒体上哭诉遭遇，结果都收到了律师函。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她啪地合上文件：“李总监，我不是商业间谍，这些条款已经超出合理范围了。”

李梅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化为一丝冷笑：“陈经理，你应该清楚自己掌握了多少核心机密。启星科技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必须保护公司的利益。”她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摊开在陈亚南面前。娱乐版的头条赫然是“某科技公司高管携核心技术跳槽竞品，致原公司损失千万”。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笑容刺眼——那是陈亚南大学时的师兄，半年前刚从另一家互联网公司离职。

办公室里陷入可怕的沉默，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作响。陈亚南突然觉得很疲惫，这种疲惫不是连续加班后的身体透支，而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无力感。她想起自己刚入职时，CEO在全员大会上说：“我们要打造一个透明、公平的工作环境，让每个员工都有尊严地工作。”现在看来，那些话更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需要时间考虑。”陈亚南最终还是妥协了。李梅满意地点点头，将一支钢笔放在合同上：“明天上午九点前给我答复。对了，”她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忘了告诉你，接替你的人下周就到，是从BAT挖来的专家，年薪七位数。”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陈亚南的软肋。她知道自己的年薪只有对方的三分之一，这三年来她拿着低于行业平均水平的工资，忍受着无休止的加班，图的就是CEO画的那张“上市大饼”。而现在，饼碎了，她连舔一口饼渣的资格都没有。

夜幕降临时，陈亚南独自留在办公室里。她打开电脑，调出三年来的工作文件：第一个项目的策划案、第一次获得优秀员工的奖状扫描件、和团队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