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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生至少得写吧

一、当”画笔”取代”笔杆”：被遗忘的写生文字记录

深秋的美院写生基地，学生们背着画夹穿梭在银杏林间，画布上迅速晕染出层叠的金黄。但翻开他们的写生本，除了零散的铅笔速写和日期标注，几乎看不到只言片语的文字记录——这样的场景，在全国各大艺术院校的户外教学中并不鲜见。近日，某艺术教育论坛上，中央美院教授李阳的一番话引发热议：“我们总强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可现在的学生写生，往往’外师’了造化，却忘了’中得’心源的记录。写生不是拍照，更不是速涂，至少得写吧？”

二、被简化的创作链：从”画写一体”到”重画轻写”

根据中国美术教育协会2025年发布的《全国艺术院校写生教学现状调查报告》，在参与调研的28所本科美术院校中，67%的学生表示”写生时基本不写文字记录”，仅12%的学生能坚持每日撰写500字以上的创作笔记；教师层面，83%的受访者承认”更关注学生画作的完成度和技法表现，对文字记录的要求普遍宽松”。这种现象背后，是一条被简化的创作链：过去”观察-记录-思考-创作”的完整流程，正在被”观察-速绘-交作业”的单向模式替代。

这种转变并非偶然。某艺术职业学院的素描课教案显示，传统教学中”写生笔记”占课程评分的30%，而2023年修订后的新版教案中，这一比例已降至8%。一位青年教师坦言：“现在学生作业量太大，户外写生时间紧张，要求文字记录确实增加负担。而且从就业导向看，用人单位更看重作品集的视觉效果，谁会翻你的笔记本？”这种实用主义的教学导向，让文字记录逐渐沦为”可选项”。

但艺术史的经验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其手稿中既有精准的人体解剖图，也有”今天观察到老人面部皱纹如河流冲刷的痕迹”的细腻记录；中国近代画家黄宾虹在《画语录》中强调”游山要记游，记游当记心”，其写生本上不仅有山水轮廓，更有”晨雾中松针如蘸墨未匀”的触感描述。这些文字与画作的互文，不仅成为后世研究艺术家创作思想的重要文献，更在创作过程中起到”沉淀思考、深化感知”的关键作用。

三、缺失的”文字锚点”：艺术表达的浅层化危机

当写生中的文字记录逐渐消失，艺术表达正在面临浅层化的危机。某美院2025届毕业展上，策展人张敏注意到一个现象：部分学生的风景作品色彩绚丽、笔触生动，但当被问及”这幅画想传达什么”时，回答往往停留在”这里的秋天很美”的表层；而那些附有详细写生笔记的作品，创作者能清晰讲述”选择这个角度是因为逆光下的树干呈现出青铜般的质感”“调整绿色配比是为了呼应晨雾中的冷调”，作品的感染力也随之提升。

这种差异本质上是”经验留存”与”瞬时捕捉”的区别。心理学研究表明，文字记录能调动大脑的语言中枢与视觉中枢协同工作，将瞬时的感官体验转化为可追溯的认知记忆。就像摄影师会在照片备注中记录”下午三点的侧光”，画家的文字记录同样在为创作建立”坐标”：一片云的形状、一阵风的温度、与当地老者的对话，这些细节在画作完成后可能模糊，但文字却能将其固定，成为未来创作的灵感库。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重画轻写”正在消解艺术的人文属性。艺术评论家王芳在《写生：一场与世界的对话》中写道：“真正的写生，是画家与自然、与自我对话的过程。文字记录不是创作的附属品，而是对话的载体——它记录的不仅是’看到了什么’，更是’为什么这样看’。”当学生习惯了用画笔”复制”自然，却不再用文字”解释”自然，艺术很可能退化为技术的展示，而失去思想的重量。

四、从”要我写”到”我要写”：重构写生的完整生态

改变正在一些院校悄然发生。中国美术学院2024年推出”双轨写生”课程，要求学生在完成画作的同时，提交”视觉笔记”与”文字笔记”两个版本：视觉笔记以速写为主，记录即时的画面感受；文字笔记则侧重描述”看到某片叶子时想起的童年记忆”“调整色调时的犹豫与取舍”。课程负责人介绍：“我们发现，当学生开始用文字梳理创作思路，他们的画作反而更有层次——因为思考本身就在提升观察的深度。”

行业层面的引导同样关键。今年10月，上海双年展首次设立”写生文献单元”，除了展出画作，还陈列艺术家的写生笔记、草图、甚至与当地居民的对话录音。策展人表示：“我们希望观众不仅看到最终的艺术作品，更能理解创作背后的思考过程。这种展示方式，本质上是在告诉创作者：你的每一笔记录都有价值。”

对于教育者而言，需要重新定义”优秀写生作业”的标准。除了画面的完整性，不妨增加”观察独特性”“思考深度”“记录完整性”等评价维度。比如，将文字笔记纳入课程评分（建议占比不低于20%），设置”最佳观察笔记奖”“最具思考力笔记奖”等专项荣誉，让学生从被动完成任务，转变为主动记录思考。

五、写，是为了更深刻地画

回到最初的问题：写生为什么”至少得写”？答案或许藏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里——那些千年不褪色的丹青背后，是画工们在洞窟角落留下的”开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