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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多样性、文化间对话与和谐：一种儒家视角 杜维明· 文化多样性是个活生生的事实，这为世界所公认。她被称颂为人类繁荣的根 本。但是，她也被视为对全球公民的威胁。【比如，】生态意识让人类明白，人类 物种的生存正处于危险之中，因此，无论富国还是穷国，我们注定要同舟共济。 但就找出一个公平的方式来应对人类所面临的危险而言，生态意识却分裂了国际 社会。其结果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为了扭转这一大规模破坏的趋势，僵持 在了似乎无休止的关于分配正义的讨价还价上。尽管越来越多的科学证据表明， 环境退化正在威胁人类的生存，令人沮丧的却是国际政治结构因其惯性变得愈加 顽固颟顸，使全球范围的危机处理更显无能。【因而，或许】文化间对话不是上述 危机的解决手段，但它必定是人类生生不绝、繁荣昌盛的第一步。 首先，我要反思的是文化多样性的现象。在学术界有一个假设，即随着经济 的发展，全球化加强了西化和现代化建设，这将不可避免地导致【本土的】强力的 反弹。照这么看，全球化和文化多样性不可调和。显然，同质化、标准化、统一 化是经济全球化的属性，但文化全球化却明显增强了差异、分化和歧视。由Peter Berger和亨廷顿合作的一个翔实研究，成为在全球化进程中的【文化】分歧的一次 杰出特写(他们的这部2002年出版的文集，考察了10个地区，包括中国、印度、 巴西、德国和美国，书名是“许多的全球化：当代世界的文化多样性”)。但在更 深的层次上，以跨国公司为象征的全球化必然导致本土文化的强力反弹这一假设， 在概念上是浅薄的，也并没有获得实证经验的支持。James ArchesEast一书的案例说明了这一点，其重点考察了东亚地区的麦当劳，并表明， 这家快餐食品集团成功的秘诀在于其本地化。一位作者把它描述为“合众国的本 地化”。换言之，不仅有同质化、规范化和统一性，这家跨国企业也能作出明智的 判断，结合当地的条件，使该公司得以在素食的印度与美食的中国开拓发展。不 管如何，这个尴尬的词语一“全球本土化”——似乎抓住了复杂问题的实质。 我认为，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那根本上看似矛盾的关系与“原初人际纽 ties)这一复杂问题有关。所谓“原初人际纽带”，我的意思是 带”(primordial 一些组成人的基本的特征。换言之，他们是“限制”，使一个人形成为一个独特的 人。我要进一步指出，在2l世纪的生活世界，所有的原初人际纽带都变得有意义， 有时相当深刻强大，它们往往以经常呈现出公共特征的个人身份出现。我们还应 马上指出，原初人际纽带不是静态的结构，而是动态的过程。流转于每一个人并 且无处不在。 在世界各地出现的身份政治，非常有益于社会团结。但它也可以[像火药桶那 样】被点燃，导致冲突和紧张的局势。这些所谓的原初人际纽带是什么?为简洁起 见，我只挑出最显著的：种族、性别、年龄、语言、出身、地位和信念。从比较 文化的角度来看，那些历史悠久的宗教似乎早看穿了这些原初的入际纽带，尤其 +哈佛大学和北京大学教授 是印度教、佛教和基督教，因为消极的限制有害于人类救赎。[于是，在这些宗教 里，】大量的精神训练致力于超越它们，甚至让它们不再成为个人价值实现的必要 条件。我们需要在整体上解放自己。简单说来，“人世”的身体、家庭、社区、民 族、世界、大地都是消极的因素，或者至少是一种限制，让我们这些世俗之人禁 锢其中。基督教语言公然谈论灵魂的得救、新的团契和尚未到来的上帝王国。在 这一特定意义上讲，堪可比拟的有苦行、彼岸和佛教与印度教的极乐。这些宗教 假设，真理和现实的人的解放必然使种族，性别，语言等无关紧要。犹太教和伊 斯兰教似乎不同，但激进地偏离这类宗教取向的是儒家。 在儒家看来，原初人际纽带是修身的根本。从表面上看，它们不可避免地制 约和限制个人的实现，但在更深的层次上，它们为人的自觉和社会的凝聚提供了 丰富的资源。修身的技艺就是通达这些原初人际纽带，以开天下太平。换言之， 儒家认为，有意义的生活，最终实现在日用伦常之中。于身体发肤、家国天下之 间，弘天人之道。不管如何，身份政治植根于原初人际纽带到处可见，特别是那 些“儒家文化区”，中国大陆、台湾、香港、澳门，以及新加坡、越南、韩国、日 本。 重申前面提到的，原初人际纽带既不冻结也非静态。种族和性别特征是我们 于生俱来的，我们的年龄的组群、出生地点、第一语言、国家的经济发展阶段与 共同的信仰，是被给予的(如果不是预先确定的话)。种族划分和性别角色是后天 习得的。我们拥有民族自豪感和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