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外婆.pdfVIP

我对外公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他在我妈 I5岁时 吓呆了。外公的眼就那么直直地睁着，被暗得不能再暗的血沾染 就死了，胃癌。我总听到隔壁阿婆回忆外公一碗一碗喝烧酒的情 过的双唇硬邦邦地张着。妈妈的眼泪转瞬就喷了出来，她很大声 景。她说 ：“那样一大碗烧酒哟，一 口灌下去，什么都不就着点，唉， 地喊： “爸，爸……” 命歹啊!”这我是知道的，外婆很凶，是稍有不顺就操棍子乱挥 外公是在自己的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走的。不是他矫情地 的人。她不允许外公喝酒，外公只能偷着喝，隔三两天到小店里 要求死在 自己的窝里，然后全家大义凛然地把他从医院里抬回来 去要一碗顶便宜的劣质烧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下去，然后 的。别吃惊，我曾不止一次暗示过外公家穷。 就回家做饭。 外公从查出胃癌到死拖了很久，但他没有去过一次医院，没 5O岁以前外婆是不做饭的。她总是要起个大早，揣两个馍馍 有吃过一颗药，哪怕是最最低劣的那种止痛药。他只是反复地在 走两个4-,B,I的路去工地，通常要半夜才能回来。仅靠外公那点可 全家都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呻吟，“痛啊，真的痛啊。”全家只要有 怜工资是不足以养活3个孩子的，外婆没有文化，于是就去当粗工， 一 个人回来了外公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面朝着墙，背对 跟汉子一样每天来来回回地扛几十斤的木材，手总是被木材上的 家人，一副泰然的架势，以至于我妈妈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胃 钉子扎出一个又一个洞 ，满目疮痍。 癌是不会痛的。直到帮外公清洗面颊时，才发现他嘴唇上一个又 这样的生活足以把她造就成一个婉转点讲是粗犷直接点讲就 一 个裂开的牙印，外公不敢去咬被子，怕咬破 了外婆又会挥舞起 是泼妇的女人。外婆为这个家付出很多，她很坚强，受再大的罪 她的棍子。 也只是咬咬牙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谁能奢望这样一个女人心 于是，他咬 自己的唇 ，狠狠地咬。 平气和地跟你讲道理?外公是爱 外公的葬礼，大姨妈终于来 外婆的，他很心痛，却只能默默 全家只要有一个人回来了外公就 了。l1年以后终于第一次踏进这 看着 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做这些。 个家，这个 l1年前的家。但是 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面朝 “痛啊，真的痛啊!”外公 已经没有用了，对于一具冰冷的 胃癌晚期时一个人躺在床上呻 着墙背对家人，一副泰然的架势 尸体来说。大姨妈曾经是外公和 吟。外婆是不可 以停工的，一家 外婆的大女儿。他们实在太穷， 五口，又少了外公的工资，停工 所以在大姨妈 8岁、大舅舅 6岁、 就意味着没钱 ，没钱就意味着没 小舅舅——他们的最后一个儿子 饭吃。外婆仍然早出晚归，饭， 出生那年 ，外婆把大舅舅送人了。 由小女儿，也就是我妈妈来做。 他们说，那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 我妈妈还要上学——外婆的3个 人 ，亲手送掉It己的儿子竟然面 儿女都还在上学，全都品学兼 不改色。外婆送掉大舅舅而不是 优，每天要帮老师改一摞摞的作 大姨妈是因为大姨妈已经8岁了， 业。但是外婆并不关心这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