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时间意识解读.pdf

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1期 ·41· 小说与文化 《红楼梦》的时问意识解读 陈惠琴 摘要：在《红楼梦》中，曹雪芹不仅通过空间景物的描写折射人物心理世界，而且在对时间意识的表 现中，以敏锐的感知揭示人物及其作者丰富而深邃的心灵世界——由时间意识所唤起的人生如寄的悲 哀、由生离死别所激起的超越时间的痴想以及摆脱了人生如梦的时间感觉而飞升到“春梦随云散，飞花 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的超然境界。 关键词：曹雪芹；《红楼梦》；时间意识 关于《红楼梦》心理世界的间接反射，前人多从“物化”和“移情”的角度，着重探讨曹雪芹如何 通过物理世界折射人物心理世界的问题，认为“在《红楼梦》中，物理世界的描述，大多是不同心理 世界的折射或外化”①。实际上，曹雪芹不仅通过空间景物的描写折射人物心理世界，而且在对时 间意识的表现中，同样也可以看到作品人物乃至小说作者丰富而深邃的心灵世界。 所谓时间意识，就是人对时间产生长度、速度方面的意识。这些意识不仅是主观的，而且是纯 属个人的，不仅每个人对时间的意识不一样，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生境遇、不同的生命阶段对 时间的意识也不尽相同。根据蒋寅先生的分析，认为李白、杜甫和苏轼，分别代表了中国人时间感 觉和表达的三种模式，即反抗时间、顺从时间和超越时间②。正是这种真实可感的时间意识唤起了 人们丰富的感知，比如时间的锍逝会带来人生如寄的悲哀，比如与时间相伴的是人们对季节流易 的敏感，比如对过往的时间所形成的历史变迁的观照等等。伴随着这丰富的感知，时间意识也就 成了文学表现的一个永恒主题，当然也成了透视人物心灵世界的一个窗口。 修佑碌 我们先来看看黛玉时间意识的表现以及这种表现所折射的心理世界。在第二三回“牡 鬈1g丹亭艳曲惊芳心”中，让黛玉芳心惊颤不已的不是空间的景物，而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粤粉$的时间意识： 再听时，恰唱到：“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 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越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 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词中 又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 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驰，眼中落泪。 深入分析一下她的心理活动，可以看到激发黛玉由诗而词而曲不断产生心理联想的，就是“逝者 收稿日期：2007．10．18 作者简介：陈惠琴，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086)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小说史与明清小说研究。 ①陈冬季：《论(红楼梦)的审美心理机制》，《西部学坛》，1992年第3期。 ②蒋寅：《中国诗学的思路与实践》，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176—1”页。 万方数据 ·42· 《红楼梦》的时间意识解读 如斯夫”、一去不复返的流水意象。时间在她的感觉中是如流水一样不停息地逝去，但她没有像李 白那样惊呼“容颜若飞电，时景如飘风”，而是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滋味，“仔细忖度”时间 与生命的关系。 同样，在第二七回“埋香冢飞燕泣残红”中，黛玉之所以“泣残红”，表面上看是由于空间景物唤 起的同病相怜之感伤，而在内心深处却是由时间意识所唤起的人生如寄的悲哀——“闺中女儿惜 春暮”，是说春已归去；“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是说年华将逝；“一年三百六十日”，是 说时间的漫长；“明媚鲜艳能几时”，是说青春的短暂；“怜春忽至恼春去”，是说时间是一种来去匆 匆的东西；“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是说时间是一种会带来死亡的东西。可见，黛玉 心灵深处的悲剧感受并不仅仅是人生的坎坷失意、身世的凄凉孤独，也不仅仅是爱情的难以把握、 环境的严酷险恶，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感受和思考，那就是由时间意识串联起来的对生命和青春 的真切感受，由时间意识激发出来的对人生、对生命、对生和死等问题的思考——青春易逝，红颜 不再，美好的生命就像春日的鲜花，虽然妩媚鲜艳，但是转眼间却漫天飘洒、落英满地，而这种由时 间带来的生命的萎谢和凋零又是无法抗拒的。显然，黛玉非常清醒地意识到时间的不可逆性和生 命的限度，而这种清醒又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