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与诗人的宗教》.docVIP

禅与诗人的宗教 ——中印文学思想交流一例 朱维之 我国和印度都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文化遗产最丰富的古国。两国的文化、思想交流，也有近二千年的历史了，最初的交流是通过宗教的相互影响。纵观世界上几个古老民族之间文化、思想的交流、融合，开始几乎都是通过宗教的传播和吸收而进行的。日本在我国唐朝的时候派来大量的留学僧，鉴真和尚率弟子、工匠等扬帆东渡，在传播宗教的同时，传去了文化的精华。西方在两千年前，由于希腊、罗马的斯多葛派哲学和希伯来的神学结合，产生了基督教和中世纪的文化思想，便是最明显的例子。 佛教传入我国，随之而来的有印度和西域各国的文化，大大丰富了我国的文化，达到了鼎盛的局面，特别是在文学艺术方面。例如犍陀罗的佛教艺术，直接影响我国的石窟壁画和雕塑；寺院舍塔丰富了我国的建筑样式和技术；梵文语法和音调，促进了我国的诗文体制和音韵学的发展；番乐的流行，使唐乐多采多姿，称盛于全世界；因明逻辑学以及系统剖析的议论文格式，促使我国的学术界有系统的长篇论著出现，如刘勰的《文心雕龙》那样规格严整的雄大学术论著，就是在这个影响下产生的。特别可注意的是佛经的唱读，和变文、宝卷等的流行，引起我国新文体的大变化，大量产生象话本、弹词等俗文学，进一步引起我国小说、戏剧的新发展。这是最大最深远的影响，是我国文学史上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我国宋以前的文学创作以短篇的抒情诗为主，偶有叙述诗如最长的《孔雀东南飞》，也只有一千七百多字，三百多行。宋元以后便不同了，长篇的小说、戏剧逐渐发达、完善，而且占了文学创作的主要地位。这个文学史上的空前大变化，是和佛教所带来的西域各国的影响分不开的。有人说，没有印度、西域的影响，我国的小说、戏剧也会发达的；这不是没有可能。但有快慢的不同，可比资本主在我国的发展，没有西方的影响，根据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我国也可能自己发展资本主义，但又快慢之别。不过资本主义在我国是过了季节的花果，不会太旺盛的；因为在西方已经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先进的资产阶级都面临衰落的危机，后进的资本主义更不会有更好的前途。小说、戏剧却不同，有广大的人民丰富多采的生活，有新时代新制度的蓬勃生气，小说、戏剧是由远大光辉前途的。 除了文学形式以外，在文学思想方面的影响也十分密切。当佛教最初传来时，有道家思想从中做媒介，开始为一部分中国人所接受。后来中国佛教哲理的发展有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如玄奘在西域、印度讲学多年，非常受欢迎，各国争聘，甚至引起国与国之间的争吵。后期的印度佛教颇受中国的影响。中国佛教的特色在于禅的思想。中国文学思想流派中，受禅的思想影响特别大。中国诗歌从六朝以后，和禅的关系渐加密切，晋、宋之间，玄言诗和山水诗成了时代思潮，几乎占文坛统治地位。《文心雕龙.明诗》篇中说：“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晋代文艺思潮以老庄为主流，到了宋初，老庄思潮告退而山水诗方兴未艾。谢灵运是第一个山水诗人，他是佛教的学者，庐山白莲社主、高僧慧远的弟子。陶渊明也常去庐山，和莲社关系很密切，虽然没有入社，也不是山水诗人，但他是后世公认的写大自然的名手笔，也是当时时代思潮的带头人。山水诗是佛教的清净和老庄的返自然思想结合的产物。渊明的“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已见禅心。灵运则在山水的刻画中移进悠游自得的意境。他在“池塘生春草”，“明月照积雪”，“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等如出水芙蓉的诗句中，得到静定的境界，并体验到大自然的无限性。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晨钟暮鼓、木鱼经诵之音和六朝金粉、轻歌曼舞的乐声交作。在诗禅发展的同时，又有宫体艳诗的泛滥。到了唐初，张若虚的名篇《春江花月夜》等，表达了诗人的宇宙意识，把陈、隋时代的宫体诗升华到禅的三味境。佛教在唐代又有了新的气息，禅宗更加发达了，到了盛唐时，王维且有“诗佛”之称。他是个多才多艺的诗人，在音乐和绘画方面也都有卓越的成就。他不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而且诗画中有禅。诗如《酬张少府》： 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王维之外，孟浩然、韦应物、常建、柳宗元、白居易等也都诗带禅心。孟诗如《题义公禅房》： 义公习禅寂，结宇依空林。户外一峰，阶前众壑深。 夕阳连雨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静，方知不染心。 常诗如《题破山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惟馀钟磬音。 柳诗如《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里没有“禅”字，但它的精神、气氛和形象，都表现出深厚的禅意。下面白居易的《逍遥咏》便直接说教： 亦莫恋此身，亦莫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