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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州窯異色及「異族滲混」文化探討 張錯 (美國南加州大學) 猶似文學的浪漫與古典，繪畫的工筆與寫意，官窯與民窯其實並無優劣之分，僅是品味有別。宋代五大名窯氣度恢宏，優雅俊逸，即使絢麗如晚霞滿天的鈞窯，也不狂不野，動中有靜，謹守規範，是官府窯器系列典型的古典主義。 但民間茁起的磁州窯卻獨具野趣，奔放浪漫，工匠個性滿溢流露，表達自然。就似布衣百姓，笑傲王侯，率性而為，樸拙沉著，純熟簡練，信手拈來。那真是最典型的浪漫主義，是陶瓷工藝的一大異數。 磁州窯釉胎比其他瓷器粗糙厚重，色彩單調，在宋代一直被視為民間用器，有似化外之民，難登大雅之堂。此窯不僅宋代古藉並無記載，明代亦少提及。 究其原因，仍在於上述雅俗之分。宋代瓷藝，無論釉色及質地，均是陶瓷工藝的大突破與分水嶺。官瓷釉水亮麗，透明的玻璃釉料，晶瑩欲滴，把瓷器帶入一種純淨淡雅、寧靜古典、精華內斂的精神境界，千金不換。更兼南青北白，無論釉色、製作系列、均已定型為典範。例如素白定窯，薄胎輕巧，用作茶具酒器，與建窯、吉州黑釉系列黑白輝映；鈞窯艷麗無雙，用作花盆渣斗；龍泉粉豆梅子三青，青山翠色，層巒碧綠；即使忝陪末席的耀州青瓷，也被酒家食肆爭相採用，招徠食客。 磁州窯大放異采，與宋遼金三朝遞變有密切「異族滲混」(hybrid)的文化關係。西夏陶瓷雖具磁州窯風，但靈武磁窯堡出土的低溫黑白釉陶瓷，胎釉方面都遠遜河北磁州窯。 東北渤海的契丹人與北宋互動較多，許多漢人工匠自晚唐五代動亂，紛紛流徙入民生穩定的契丹國，帶動渤海本土輕工業的興起。契丹開始由僅自製造鐵器刀兵的遊牧民族，轉型入定態的農畜及手工業社會。積弱無能的大宋一直以貢求和，兩國人民貿易頻繁，宋朝高級工藝品如絲綢紡織、金銀器、陶瓷、漆器輸入遼地極多。 及至耶建德光繼位，於947年改稱遼，為遼太宗。同年(大同元年)，滅後晉，把汴州(河南開封) 城內從事手工業的「百工」，全部遷往遼首都上京城。由此可知，陶瓷、紡織等工匠曾大量遷移入北地燕雲十六州。也就是說，遼人每陷宋一地，咸將俘虜自河北、山西一帶的工匠送回遼寧。那不僅是人口的大遷徙，更是手工藝的大移轉。就地理環境而言，中國北方自唐五代始，製瓷業就集中在河北的邢(河北邢台市)、磁(河北磁縣)、定(河北曲陽縣)三州。三州又以定州最北最靠近遼。墓葬出土器物顯示，遼人喜用的瓷器有越窯、定窯、磁州窯、耀州窯及景德鎮窯。 宋代五大名窯匱缺其四，磁州窯與邢白、三彩、定窯同為遼地四大用瓷。 及至宋金聯手滅遼，金人覬覦中原，海陵王完顏亮1153年把上京首都遷往河北燕京。其實自1127 「靖康之變」 到1153年遷都燕京的廿餘年間，金人肆意掠奪中原人口財富，陶瓷工匠經常因大宋土地失陷而身羈「金境」，與宋遼時被俘虜往東北渤海如出一轍，其差異只不過是未被移動遷徙而已。河北、河南兩省，正是大宋陶瓷重鎮，由於政治上的陰差陽錯，一時陶瓷工匠雲集於金人鐵馬金戈之地。1164年宋金議和，磁州被納入金國版圖。許多文物顯示，金朝海陵王完顏亮後的世宗、章宗兩朝(1161-1201)，所燒的磁州窯(尤其出自觀台窯址)，最為豐盛多姿。 磁州瓷在造型、色彩、釉上文字圖畫顯示出無限野趣，也「顛覆」了宋朝皇室官窯古典雅緻的華夏貴族中心。 因此，磁州窯在宋遼金三代民間大量生產，衍變改良，風靡一時，不是沒有原因，也不是單純在於貴族百姓間雅俗之別了。 所謂磁州窯，是指北宋期間在河北、河南、山西等地燒製的一種民間瓷器。其中又有磁縣一地，故名磁州窯。窯址大都集中在河北省觀台鎮及彭城兩地，北宋時均屬磁州境內。此河南的登封窯、禹縣扒村窯，以及山西的介休窯都是重要產地。 金朝佛教流傳，民間廟宇興建帶來大量陶瓷器物需求，如筒瓦、用作寺廟屋脊裝飾的人身鳥足的迦棱頻伽、舍利匣、佛、菩薩、天王、力士像等。也讓磁州窯水漲船高，在民眾階層奠下深厚基礎，廣為流傳。金末到元朝間的磁州窯本已強弩之末，但出人意料，許多元朝磁器，依然時有佳作，令人驚艷。就以宋元間的白釉黑花雙鳳圓罐(圖1)、白地黑釉三爪雲龍菊瓣紋梅瓶(圖2)、或飛龍四繫扁壺(圖3)而言，形像生動，剔花、彩釉工藝精細，皆是精品。 馮先銘先生曾在《中國陶瓷史》第六章內論宋瓷時，曾對白地黑釉三爪雲龍菊瓣紋梅瓶有一段這樣的評價：「還有以龍為裝飾主題的龍紋瓶，瓶的上下為菊瓣紋，瓶身飾一龍，張牙舞爪，兩眼炯炯有神，龍背出脊，脊尖怒張，龍的形態矯健有力，空間襯以兩條雲紋，如同在雲海中穿走。」 因此欣賞磁州窯，必須注意它經歷朝代的文化歷史背景，尤其宋金兩朝交疊的發展期與興盛期。 磁州窯器，除碗盤、梅瓶壺罐外，最為人樂道就是磁州枕頭。其實始自晚唐，民間已流行用瓷枕為睡具，尤其夏日炎熱，瓷枕清涼。磁州窯枕頭除虎型、貓型等趣味枕外，其他較實用的就以葉型、長方型、八方型及腰圓型最多。枕上有圖畫或題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