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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始得西山宴遊記裡學魂魄回體 文華高中 潘如玲 「自余為戮人」此句明著就是一縷魂魄幽幽起口！ 我跟你說啊！ 這篇文章改一個字兒就全明白了！ 你信不信？ 改成「自余為『路』人」…… 什麼是路人？ 路人是沒戲份的人；路人是管你甲乙丙丁，沒人管你靈魂深處的悲與喜。 生活裡大江大河沸沸騰騰向東奔流，你的生命終是路邊一個走動的腳色，即便主角從尋常百姓演到王謝家燕，再從桑田演回滄海，人家是羅密歐遇茱麗葉、白蛇見許仙，場面再大，你還是一個魂似的在旁邊漂，只幫著鼓掌或鼓噪，很多時候是連鏡頭都帶不到的背景。 路人是你明就在戲裡，但戲裡沒人理你；你想下戲算了，人家又說沒你這個襯底，沒法演下去。於是，你抬著死魚眼皮、支著頭、撐著身子也盡責的走來走去，老想著何時煞尾。 柳宗元初初貶到永州，演的就是大唐天下戲裡的一個小路人。 柳宗元明明身在大唐裡，但如雲冠蓋的大卡司裡就沒給他留個腳色，只送他去永州柳州裡，這路人甲的腳色一演就是十四年。人生有夠沒意思！你看他在始得西山宴遊記裡還稱自己是「戮人」，解釋上說是「帶罪的人」，我倒聽見得柳大人操著怒氣說「該殺的路人甲」！ 該殺！堂堂進士在這窮鄉僻壤作啥？ 該殺！大唐堂堂竟容不得進士一個位？ 該殺該殺！該殺的是：得陷在這裡演無足輕重的路人甲到何年何月？ 路人甲是什麼？ 路人甲哪裡只是貶到西山四年只能施施漫漫、坐臥醉夢的柳宗元？ 路人甲還是考上第二志願，卻老咬牙切齒說著差0.1分就上第一志願的學生； 路人甲還是剛結了婚，卻老夢著四壁裡游走的辣妹身影，不覺得自己是人家丈夫的男人； 路人甲是生了孩子，在孩子夜啼時倉皇起床，明明沒在夢裡，卻不願意接受自己已經當了媽的女人； 精神醫學上應該稱這個叫什麼？是身心分離嗎？ 那種拒絕的力道、昏沉的痛楚應該讓人希望永睡不醒，或即便醒了還是如在夢裡吧？然後夢裡都在問天：我不屬於這裡！我應該在那裡！我不屬於這裡！我應該在那裡……我教的是屬於第二志願的孩子，我老覺得他們優秀到爆漿，有些人卻看自己老像從第一志願謫來的仙人，沒魂似的，喃喃說自己早知當初該如何如何的故事…… 這個喃喃說話的魂魄的狀態會持續好幾年，別人看著外相美滿安靜（啊其實就在昏睡啊！當然安靜！不然還能怎樣？），但你知道那個靜裡都是死寂，死寂裡有個自己，演著一齣叫做百無聊賴的戲碼。 例如這叫柳宗元的，他就魂一般的在永州晃晃蕩蕩； 例如不想當學生的，就是天天昏沉沉的一節又一節； 例如不想當丈夫的，就是日日冷冷淡淡一天又一天； 例如不想當媽媽的，就是時時煩煩躁躁一年又一年。 必須直到看見：我現在就在這裡了，還往哪裡去？ 必須直到承認：這因緣不就自己結的嗎？還怨誰？ 然後心才得端正、眼能得開展，你看！柳宗元這不就能看見了西山了嗎？ 開「始」「得」「西山」，就是脫離路人甲的第一步。 得啥呢？ 就得個認清當下萬般都是自己。 而這個昨日種種如死城，今日萬般得重生的大力道那兒來？這原因可不是西山此時才冒出來給柳宗元瞧見，這原因是柳宗元此刻才放下了過去，擁抱了當下。 說來說去，柳宗元真對不起這一直不吭不聲、陪他落拓四年的西山了。柳宗元對不住何等精采的幽泉怪石，他總說：「以為凡是州之山水有異態者 皆我有也」時，是百無聊賴到只想坐醉臥夢?臥夢醉坐? 而我們又曾對不住多少陪著我們身旁的人與非人？? 對不住多少眼前裡關愛你的師長、有趣的學伴？脖子還呆頭鵝樣，鵠立著望向「傳說中」的第一志願？不屑著身旁的人（呃….像第一志願不屑我們一樣？） 還對不住哪個歡歡喜喜叫你爸爸媽媽的孩子？你總罣礙著想飛的心無處去，有個夢還沉沉的蟄伏墨夜，計畫著得一個空隙，要從缺角處提著衣角飛天去，於是孩子說著「媽咪抱抱、把拔來玩」時，你的魂在人間遊散，沒勁兒抱起眼前滿滿愛你的人。 直到發現眼前滿滿圍著都是愛你的與你愛的，你開始回了魂，開始演自己的人生戲。 演自己的人生大戲，人生才有真正的「宴遊」之樂可「記」啊！ 當柳宗元的魂魄回體，他說著「望西山，始指異之」時，一切從所立處開始，他一反之前路人甲的消沉被動，這場大戲他開始奪下主角權，指揮大軍似的命僕人過湘江，緣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窮山之高而止。天哪！這哪像之前「有魂沒體親像稻草人」的柳宗元哪？這是拔地通天的力道全回身啦！ 而這場戲，八竿子也打不到大唐功名戲，它名叫做「柳宗元的永州八記」！。 這戲也就是我們日後考國學常識時，正經八百要我們背著「寫景文學初祖是什麼？答案:中唐柳宗元的永州八記」，原來演好自己的戲就是人間大事紀，幾千年後，考試還要考咧！多重要。 這場戲演到最後又是啥畫面？是柳先生舒爽的很咧！ 你瞧他一下子攀援而登（攀岩喔！），一下子又在那邊箕踞而遨（野餐郊遊喔？還樂到雙腳開開大喇喇地上坐ㄋㄟˋ），那個快樂啊！你看他樂成啥樣了？他說的是：「則凡數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這是啥話呢？這是帝王的口氣啦！翻白一點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