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摩托车.docVIP

父亲的摩托车 　　·一· 　　在佛山我喜欢坐“摩的”，谈不上是习惯，只是对一种感觉一直存着念想。 　　这种感觉往往能将我安详地投入早已逝去的年月，那些年月父亲依旧在世。每个早晨他那辆摩托车都会从家里准时发动驶往镇上的各个工地，夜里很晚的时候再从工地“嘟嘟”地驶回家中。以前家住在老房子里，没有合适的地方停车。父亲只好将车子停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因为不放心他经常去巡查一下他心爱的“座驾”。每到寒冬腊月的日子，他更是将车子盖得严严实实。有那么几次是我替他盖的车子，因为盖得不够严实，车子的发动机被冻了。父亲像自己儿子得了一场大病一样朝我埋怨起来。那时我还在读大学，对父亲的举动难以理解，甚至带着些许的抱怨。我甚至想过他“对车比对我都上心”。 　　日后在一个冬天的下午，当我从延安回到安徽老家时，父亲去镇上车站接我。因为天气冷，他那辆“座驾”半天没有发动起来，那时他却也责怪起了自己的摩托车。现在佛山早就开始实施“限摩”政策，我不能再如以前一样一直指望着那些“摩的”司机了，就像我不能一直指望着以后每一次回老家父亲都会骑着摩托车在车站接我一样——每次坐父亲的摩托车，在山路上他总是保持着20迈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每一个刹车动作都做得很轻巧，很合适。 　　·二· 　　父亲活到49岁就去世了，回忆那些年一起生活的时光，他在我面前最大的骄傲就是他自己的手艺。父亲是镇上出了名的木匠，谁家的活都青睐他去。他总跟我说：“因为你爸小时候最聪明，所以你爷爷很喜欢我。” 　　父亲很多年都没有从爷爷去世的影子里走出来。爷爷去世时父亲还是个帅小伙儿，那一年父亲只身去了沈阳闯荡，没闯出名堂爷爷就去世了。 　　他常常和我讲起自己还是别人的儿子时与爷爷之间发生的那些往事。如何偷爷爷的烟抽，如何背着爷爷私自多带点米去学校加餐等等。那个时候的父亲已经10多年不曾喊别人“爸爸”了。 　　2008年我参加高考，因为有可能落榜，情绪一直不是很好。因为无休止的家庭纠纷，我与父亲发生了第一次冲突，固执的自己一连几天没有和父亲说一句话。僵持了快一个星期后，那天父亲照常5点钟就起床为一家人煮好早餐，6点钟准时出门去工地。我因为一直急着查录取信息所以也一连几天早早起了床。我当时看得出父亲很想跟我说话，或是安慰，或是鼓励，或是对我的心疼，但我们因为固执谁都没有迈出那一步。 　　就在他无奈的转身，背起那个泛白的有着“安全生产”字样的工具包出门那一刻，我在录取信息里查到了自己的名字。一张电子版的录取通知书呈现在了电脑的桌面上。就在那一瞬间，我忍不住了，我清楚作为父亲对这个结果他比我等得更久。 　　我一起身，一转身，跨步走出房门，“爸，我被录取了”。父亲像一尊雕像一样被钉在门外，片刻转身之后便哭得像个孩子，他说，“爸也是担心你”。 　　·三· 　　上大学每次回家总是父亲在车站接我，印象中他总是早早就到了，然后蜷缩着身子在一个角落抽着烟，满头白发让他表现得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每一次载我回家，他都会夸一下他的摩托车，“我这车越骑越好用，你看看，上坡用三挡都不费劲”。他总是这样，在我面前夸他的车子，在别人面前就开始夸我。 　　父亲最后一次去接我是2011年的春节，当时我从佛山工作回家。下了车我就看见父亲蜷缩着身子呆呆地站在人群中等我。那段时间父亲刚从工地受伤中恢复过来，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我看见他时，他一只手总是捂着自己的脖子，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轻声说，“疼，说话声音不能太大”。听完他的话，我顺势从口袋里给他拿出了一包“中华”烟。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还在试用期，哪来钱给我买这么贵的烟？”“抽点好的吧，慢慢戒了，对你身体不好。” 　　在回去之前他就偷偷跑到商店将一盒“中华”烟兑换成了一整条的当地烟。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跟我说，“抽那么好的烟干啥，换成这种烟我能抽一个星期呢”。我没有责备父亲，只是内心一阵刺痛。 　　父亲从17岁开始抽烟，到死的前一天也还在抽，戒烟戒了一辈子终究是没有戒掉。而这也恰恰是他一辈子唯一的一点爱好和奢侈。以前因为生活光景不好，所有的事情都要他去操心，生活逼着他拿烟去寄托自己。等光景渐好的时候，他却上了瘾，怎么也戒不掉了。只是父亲抽了一辈子的烟，每一盒烟的价格却都没有超过3块钱，抽了一辈子始终是中国最底层的烟。 　　·四· 　　父亲这辈子最后一次送我是在2012年春节之后，我再次回家，他已经到了肺癌晚期。 　　那次回去父亲跟我说：“我要抽4盒‘中华’，抽完了我就走了。”后来父亲抽了6盒，每一支都是我亲自为他点的，似乎要弥补这一辈子没有抽过好烟的遗憾，那些天他抽得很勤快。由于长期不能吸收营养，父亲的大腿我能用一只手全部握住。 　　父亲抽完第6盒烟的最后一根是在8月11日，抽完那支烟后，他就告诉我：“好了，我不抽了。”那天夜里他一直艰难地一次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