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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言（外一篇） 　　一 　　文学源远流长，但是现代汉语文学的历史只有一百年。这一百年的历史到了今天，就是我们自己最近的文学传统。最近，却不一定最亲。可是，不论是亲近还是冷淡，也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意识到还是没意识到，我们都是现代文学传统的承受者。我们需要对于自身的这个来路、这个传统有一点感受、有一点自觉。 　　现代文学传统不是固定的东西，不是一个或几个概念可以标示清楚，不是一种或几种理论可以阐释明白。它需要我们去触摸、去感受、去体会。 　　不要害怕这个传统会掩盖和压制我们的创造性。现代文学传统到底是不是有价值，有多大的价值，不仅看这个传统本身，还看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把这个传统激活，从里面发现有价值的部分。这不仅是考验传统，更是考验我们，考验我们自己的力量，包括我们自己的创造力。有创造力才能够把这个传统激活，才能够从这个传统里面发现持续地支持不断创造的资源。 　　我描述中国当代文学中沈从文传统的回响，有上面所说的这个思想背景在;但这只是描述了其中的个案，其中的一条脉络。这方面可以做的工作还很多。 　　感谢以现代文学传统的一个创造者命名的当代文学奖，对这项工作的鼓励。 　　二 　　一本书，如果有幸获得机构方面授予的荣誉，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来自图书馆的更亲切，更自然;如果书有知觉，图书馆给它的荣誉，一定会让它感受到那种在一个大家庭里得到表扬的喜悦和羞涩。 　　图书馆是由无数的书组成的大家庭，这个大家庭担负着积聚、保存、传播人类的记忆和历史、经验和智慧、文化和文明的使命。《沈从文的后半生》（广西师大出版社，二?一四年）所叙述的，是在时代的剧烈变动中，一个弱小个人的全力挣扎，一个平凡生命以柔弱的方式显现的强大勇气和信心，而他的挣扎、勇气和信心，都来自于这个人对我们这个民族在长长的年份中所创造的历史文化的庄严“有情”和深沉的爱。他重新安身立命，沉浸于历史的事业，文明的事业。今人和后人通过他的后半生，不仅仅只是看到个人被动遭受的命运，更能体会到一个知识者在毁坏文化、摧残文明年代里的艰难抗争――我特别要强调，这种抗争的力量是文化的力量，文明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完全可以说，他的事业通向图书馆的事业。 　　国家图书馆把第十届文津图书奖颁发给《沈从文的后半生》这本书，我由衷地感谢;我感受到了文化和文明的不同形式之间的真诚呼应、真实回响，在文化和文明从未停止受到挑战和考验的漫漫时间流程中，这样的呼应和回响有助于我们保持住对文明事业的信心。 　　三 　　我很荣幸能够与我非常尊敬的邵燕祥先生、阿来先生一起获得在场主义散文奖的这一个奖项。邵先生的《一个戴灰帽子的人》、阿来先生的《瞻对》和我写的《沈从文的后半生》，三部作品风格不同，但三部作品都是重返历史现场，叙述历史中个人、地方、民族的复杂遭遇。我想强调的是，回到历史并不只是要讲过去的故事，而是要把历史从过去带到现在，带进现实中来，让历史在现实中在场。没有历史在场的现实是轻浮的，甚至是不真实的。 　　我写沈从文的后半生，不只是讲一个人遭受时代摧残、令人唏嘘不已的受苦受难的经历。时代强加给他和几代人受苦受难者的身份，可是他在这个强加的身份之外，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身份。他从更为长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中找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把自己对历史文化长河的倾心，化为日复一日的艰难的工作，在杂文物研究和物质文化史的抒写中，在绝境中，重新成就了安身立命的事业。 　　在眉山举行颁奖活动，我们很自然地会想到这个地方诞生的伟大文学家苏东坡。沈从文下放湖北，居无定所，拖着老病的身躯被迫不断迁移，一次在卡车上，他想起了苏东坡的被贬，他羡慕苏东坡谪海南的途中，还能在赣州游八镜台，饮酒赋诗;移黄州，也能邀客游赤壁，写成前后《赤壁赋》，以及“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沈从文没有苏东坡那么从容，洒脱，他为改行之后的文物研究再次被迫中断，心急如焚，念念不忘，执着地想把这个事业作为他留给后代的礼物。他“从文字保留下来的东东西西”，一如苏东坡“从文字保留下来的东东西西”，成为“联接历史沟通人我的工具”。他们都是给后代留下了礼物的人。如何接受礼物，如何理解留下礼物的人，是对我们以及更后的后代的考验。 　　身体里的萨吾尔登 　　红柯的小说《少女萨吾尔登》（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5年）让我想到这样的问题：人人共同置身于现实世界中，可是人和人为什么会不同。 　　这个现实世界大于我们，强于我们，先于我们，平凡如你我，似乎只能按照现实世界的逻辑、规则、引导、暗示来处理人事，对待自我。修理工周健，他的女朋友张海燕，他的叔叔周志杰和婶婶金花，也都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他们似乎也只能活得和我们差不多，活得和大家差不多。况且他们又生活在一个历史特别深、文化特别厚的关中，风俗人情、日常交往、一言一行，都讲究着呢。 　　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