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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斤煤油 山西省灵丘县上寨镇下寨南小学教师 孟令占 那年初秋，父亲刚六十岁整，联校的孙校长就给远在二十多里外杏树岭村教书的父亲下了两道通知，一道是让父亲下城到县教育局办理“民”转“公”手续，另一道是县人事局下发的通知让父亲于近日到人事局办理退休手续。这真是亦喜亦忧的两个消息，喜的是父亲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前程终于有了个结果，忧的是父亲就要离开他心爱的教坛了，总之父亲总算熬出了头，可以享几天清福了，我们一家子人乐得合不扰嘴，母亲高兴得脸上挂着笑：你爹总算熬出来了，他可以息一口气了……由于杏树岭这个村子太偏僻了，所以这个小村子至今还没有通电、通路，孙校长也没有办法把这两个通知捎到杏树岭村小学，他只好把这两个通知单让人捎到了我们家。那年高考我也正好考入本省一所师专学校，大学通知书还没有下来，闲待在家里没事干，母亲一接到联校这两个通知，急忙让我步行到杏树岭小学给爹报告这三个喜讯。 我怀揣着这两道印着联校红印章的通知，迈开大步向二十多里外的杏树岭小学走去。 其实，这样的营生，我不知做过多少次了，父亲每个学期难得回几趟家，每次联校有个什么重大通知，无论是私事的还是公事，孙校长总是把通知先拿到我们家，再让我捎走或顺路人捎去，但大多数还是我亲自跑的多。去杏树岭这个小村子要走一道十多里长的干河沟，此外还要爬两道高高的山岭，好在我年轻，不多功夫就走完了那十里的干河沟，但浑身已是湿漉漉的，我随便的找了一处干净的荒草地坐下来，抽了一支烟，就又忙着赶路了。等过第一道山岭，我一个大后生竟还是气喘吁吁了，浑身发软，脚下无力，又找了一个草滩坐下喘气息脚。好在是九月天，天气不算太热，但这翻山越岭急走，我浑身的衣服还是湿透了。山上树林子里有叫不出名子的小鸟们，在叽叽喳喳呼朋引友地鸣叫，山沟里清澈的小溪潺潺地说笑着流向远方……这诸多的美景我却无心观赏。躺在这毛绒绒的草毯子里我却思绪万千：父亲走这条山路到如今已快二十年了。从我记事起，他每个星期日回来总是那么匆匆忙忙地把家里的紧要营生做完，第二天他背着粮油等日常用品又走了。二十多个春秋，父亲把这条山路走得白生生，光溜溜，父亲和这条小路、杏树岭小学已溶为一体了……终于翻完了最后那道山梁，我眼前映入了杏树岭村和村西那三间由民房改装成学校的房子。杏树岭村子不大，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口的样子，常住人口二百多人。父亲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个年头了，这里的大山和人民早已见证了他的不平凡。每次我来这里，杏树岭纯朴厚道的村民总是那么热情地召待我，就像对待一个从远方来的亲人一样。父亲也不像是个外村人，这里的乡亲们早已把他看作是村庄的一员了……等我喘着气，走到这所小学校时，学校里教室门口和屋里头围满了杏树岭村民和孩子们，他们人人神情严肃，个个眼里噙满了泪水……我急忙拨开众人奔到屋里，只见父亲脸色黑红，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此时的父亲大张着嘴，口不能说话，哈着气，闭着眼。我急忙问乡亲们： “我爹这是咋了？他得的是什么病呀？”村里的赤脚医生胡大爷也急得满头大汗说：“还不能确定你爹这是什么病，不过据我诊断可能是脑子出了毛病，你爹平时血压就高，我多次提醒他吃点降压药，可他就是不听我的话，他说我这是无症状的高血压病，这不……其实他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唉！你爹这人没法儿说……”胡大爷叹息着和我说。 我摸着父亲发热的头，心急如焚，“能不能用担架抬着我爹到山外的医院呢？”我急着和胡大爷说。“怕这种病一抬一动病人很快就断气了，还不如让他躺着好，看看能不能还有救……。你爹得这病后村里的干部和乡亲们正准备到你们家叫人呢！，好在你来了，我们也有主心骨，你爹这病该怎办，还是你拿主意吧！”胡大爷唉叹着和我说。 我能怎么办呢？这动不能动，搬不能搬的，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躺在炕上哈气。我没有办法，村医胡大爷没有办法，全村的乡亲们没有办法…… 父亲就这样躺在炕上哈着气等了一天一夜又半天，我和杏树岭的乡亲们轮换守着他，直到第二天下午，父亲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回气，就像燃完了的油灯，毫无声息地走了……我趴在父亲的身上嚎啕大哭，杏树岭的乡亲们也跟着哭，直哭得青山垂泪，河水鸣咽，日月无光…… 父亲走了，离开了他一生挚爱的学校、学生和杏树岭的乡亲们；父亲走了，撇下了他的妻儿老小；父亲走了，丢下了他魂牵梦绕的大山…… 我把那两道印着红印章的通知单放在了父亲的头前，但他却永远也看不到他憧憬了大半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惊喜”那两张通知单也苍白无力地躺在那里…… 整理完父亲的遗物，就剩下父亲上半个月从家里去学校时从集上装得五斤煤油了。因为杏树岭至今没有通电，一到黑夜就无法生活，工作，这是父亲经常和我们念叨的话，只要学校里没有了煤油，村干部们或预先没有买好，父亲总是在礼拜日返回时从集市上多买些备用的煤油，谁能想到他还没有用就得了这要命的病……我能替父亲作这个主：让这五斤煤油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