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栅的梆声.pdf

Digest 城市文摘 ◎城市印记 西栅的梆声 迟子建 乌镇是一枝莲，东栅、西栅、南 喜欢的那种，带篷的木船，梭形，人 栅、北栅是它张开的花瓣。东栅因为 工摇橹，至多坐六人，既不像大船那 天光和烟火气盛，这片花瓣在我眼里 样笨拙少情调，又不像只能容一两个 是银粉色的。西栅呢，它被不绝的流 人坐的小舟，在水波上活跃得像条鱼 水环绕着，那层层叠叠的楼台水阁， 一样，让人心生不安。不大不小的渡 迷宫似的灰街长巷，也就有了舟楫的 船，如同恰到好处的鞋子，最适合游 气象，似乎你轻轻一推，它们就会启 人的脚。船家是个女子，乌镇人对她 航。这片轻灵的花瓣，在我眼里就是 们有个亲切的称谓：船娘。而我觉得， 烛白色的了。烛白色不像银白那么耀 女子的性情，最适合在西栅摆渡，因 眼奢华，也不像乳白那么温柔平淡， 为这儿不是荒凉的海域，需要顶天立 烛白色，高贵朴素，充满激情而又深 地的男人披荆斩棘，西栅是一个宁静 沉内敛，因为烛白色里，掺杂着天堂 的港湾，是个听桨声的地方，由性情 的色彩。 多温婉的女子做“掌门人”，再妥帖不 来乌镇的，不仅仅是人，还有白 过了。 鹭、云朵、晨雾。与它们比起来，依 船娘戴着斗笠，不紧不慢地摇 赖车船出行的人，是多么地被动啊。 着橹。虽然落着雨，但岸上投下的灯 不清楚，想看近处房屋的飞檐，也是 白鹭来，乘着清风，扇动着丝绸一样 影，依然盛开在河面上。没有月亮的 看不清楚的，雾中的西栅，也就有了 的翅膀，倏忽间就翩然而至了；云朵 夜晚，那一团团湿漉漉的橘黄的灯 如梦似幻的感觉。上午十点多，雾小 呢，如果它们思念身下这片枕河入梦 影，看上去像是月亮生出的金发婴 了，雨又来了，所以那个白天的太阳， 的人家了，从天宇的某个角落出发， 孩，是那么地鲜润明媚。带着一身的 和那个夜晚的月亮，是逃跑的新娘， 且歌且舞，飘飘洒洒，也是说到就到 水汽，船停靠在客栈的码头上了，简 芳踪难觅。人来人往，客栈的小码头 了。比起白鹭和云朵，晨雾不是远客， 单吃了点东西，洗漱后躺下，已是深 忙碌起来，船娘忙碌起来，被桨搅起 它们就栖息在乌镇纵横交织的水泽深 夜了。旅途的劳顿，并没有使我立刻 的水波，也忙碌起来了。 处，只要它起了顽皮，就一哄而起，缚 入睡。不过在西栅失眠是幸福的，因 我也乘渡船出去，但奔赴的不是 住太阳，把人间幻化为海市蜃楼，霸 为你在静得出奇的夜里，能听见淙 飞机场，而是东栅。太阳终于露出了 气十足地做这世界早晨的皇帝。 淙的流水声。 芳容，天地间变得亮堂起来了。东栅 我在乌镇，住在西栅。西栅由十 我醒来的时候，西栅还没醒，因 游人如织，每一座石桥，每一条小巷， 二座小岛组成，所以进出西栅，须乘 为它被浓雾包裹着，所以到了天亮的 每一座古老的楼牌下，都有驻足观望 坐渡船。到乌镇时已是晚上九点，江 时辰，它却亮不起来。早饭后，我出 和拍照的人。导游带着我们，先是参 南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好像乌镇这个 了客栈散步，上了一座灰白的石拱 观了一个专门展览雕花木床的博物 素服女子忙活了一天，正在做安寝前 桥，站在桥上，只见河两岸的房屋，好 馆，然后去了乌镇名酒、从清朝就开 的沐浴。从西栅的码头登船，去通安 像晾晒着一匹匹白色的丝绸，被雾气 张了的三白酒的酿造地。在乌镇这样 客栈，大约一刻钟。西栅的渡船是我 紧紧缠绕。你想看远一点的河道，看 的水乡，如果没有酒，老百姓的日子， CU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