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思想变成心情,然后让它慢慢地走.docVIP

让思想变成心情,然后让它慢慢地走如这篇书评的标题一样,尚杰的《法国哲学精神与欧洲当代社会》[1]是一本极具挑战性的书,一是它对“微妙精神”的阐述,二是它以“心情写哲学”的方式。这两个鲜明的挑战性使得它跨出了正统的哲学史的界限,十分奇特:说它是哲学专著,六十五万字的长篇巨制却几乎没多想过怎么写成书名的样子,在行文之初不知从何下笔,整个写作过程只是沉醉于感兴趣的问题:“问题到了哪里,笔就到了哪里,中途不要喘气,一个问题写完了再喘气”[2],分明是一种写文学作品的“忘乎所以”的状态;说它不是哲学专著,全书主线——18世纪以来法兰西哲学对近代世界文明做出的重大贡献,不仅内容广泛,道德、政治、法律、自然科学、心理学、文学艺术等,视野宏阔,涉及五十多个法国思想家,其中很多还是头一次在中国介绍,而且,是地道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不只是我们困惑,作者自己似乎也又一次领教了意图与行为之间的不一致,到结尾时他惊奇地发现各章之间越到后面篇幅越长。正是这种意外和困惑,让我们直接(没有语言间接性)面对了一本极具诱惑力的高品位的学术经典,被它紧紧抓住,一口气读完,中间舍不得喘气,全书读完,如饮甘醴,如果说余香满口回味无穷俗气的话,那么倒更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怔怔的,装了一肚子的思绪,却像结巴了一回,人生也仿佛停顿了一次。 什么意思啊,哲学不是讨论智慧问题吗,却越读越傻?恰好相反,其实这才是接近了智慧的本色,照作者的话说就是:“智慧的本色就是结巴的,犹豫的,左顾右盼的。”[3]因此,作者在选题上大胆放弃了面面俱到,循着问题意识写作,选择与自己思想一致的特殊思想家研究,所谓“笔走偏锋”,不但未离哲学,反而是回到了哲学“爱智慧”的原本含义。照此看来,本书两个鲜明的挑战性,微妙精神和以心情写哲学的方式,恰是作者深厚的哲学智慧之树上开出的美丽花朵,我们仿佛不是在读语言、文字、思想,而是在触碰花上的朝露,聆听它生命的呢喃密语。 一、浪漫、忧郁、热情 “法国人浪漫”,恐怕已成一种滥调。男欢女爱,不断外遇,九十九朵玫瑰,夏日海滩,这么说的时候其实想象已经不再浪漫,因为上述情景早已成了一种固定模式。浪漫何谓?浪漫从根本上说是一种意外,一种不断插入意外、感受意外并喜欢意外的心智与能力。法国人浪漫的实质是指法国人的思维和生活重视心灵的成分,如感悟、灵敏,相应地,法国哲学以浪漫的思辨区别于德国人以逻辑、体系见长的深沉哲学。法兰西民族精神中心灵的特质,更偏向于几何学之外的人文与宗教精神,这就是法国17世纪思想家帕斯卡尔所说的“微妙精神”。这种微妙精神与法语got(品位、鉴赏力、情趣)结合起来,构成了法兰西哲学的精神特质。 尽管正统的哲学史一贯重形式思辨,但并不能说概念、判断、推理的思维就一定比感悟、直觉、体验来得深刻,浪漫的思辨肤浅,萨特的哲学做秀。法国人“微妙精神”的萌芽之端,可追溯到古希腊伊壁鸠鲁和斯多葛学派的快乐理论,启蒙时代是多么让人振奋啊,理性、发展、民主、进步;自由、平等、博爱,到处都在谈论人的幸福,可是敏感的法国人却发现,另一半的心情,感性的心情却在享受着焦虑、痛苦、灰暗、沮丧甚至绝望,就像有个比方——“灯下黑”,它躲在“光明”的背后,却从不曾消失,从没有停止过对人的心情的打扰。人的心情的复杂无端,无语和喧哗,人的情绪情趣的无边,无际和冒险,就是这种精神的微妙之处,把它说出来,公开地讨论它,细细地品味它,玩赏并享受包括它的折磨,不只是一种心理习惯更不是无聊,而是一种精神勇气,因为这意味着敢于不看权威的脸色,违反从前的道德规范、思想原则、信念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尚杰认为微妙精神是法兰西精神的精髓,是近代法国启蒙思想运动的伟大发明,因为“精神的趣味和真理性可能不像从前人们的精神风俗所认为的样子,还有其他可能性。这众多的可能性,我理解为精神空间变化的方向性,它在追求幸福乌托邦的憧憬时沉醉于情趣和焦虑之间相当复杂的心情之中”[4]。 是啊,有谁凭着理性、判断就能写得出一滴水的形状,有谁说得清坐在湖边的感受?去西藏旅行回来,朋友能分享几分你的精神洗礼?所谓“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李白),友情与心情在这里交错,询问与担忧在这里交融,惺惺相惜,只是情感,只是琴声,借了山水把那一份彼此的敬重、关爱寄托,那一份共守的情操砥砺……这原本就是中国人的诗性哲学啊,我们得承认,在揭示人心的复杂性方面,以感情为主的哲学更具优势。无怪乎,冯友兰先生曾说:如果懂得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一定更喜欢中国哲学;如果懂得中国古典音乐和西方交响乐,一定更喜欢西方交响乐。 在尚杰的释义中,微妙精神是一种相信“理当如此”的哲学,一种喜欢明和爱也喜欢暗和悲伤的哲学,一方面它接通心与物,唤醒记忆,引入神秘,不因思而“在”,因情而“在”,而这个“情”具有哲学性质:“面对现象的世界,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