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拘谨人及一个下落不明人.docVIP

一个拘谨人及一个下落不明人宋建国是一个拘谨的人。我们是在饭局上认识的。他比我话还少，我当时想，许是有好几个我这样的初次见面的人吧。我遇到生人也有这个毛病。 几杯啤酒下肚，让我松弛，与大家逐个碰杯，话多了起来。刚开始我没有留心，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宋建国仍是最好的听众。在我的话没有说完而别人说起新的话题时，我把目光转向他，他会现出静听的神态，我就可以把话说完。像把没有拉完的屎拉完一样，于我而言，很舒服。他偶尔会有几个字的点评或者感叹，我不能不说，那是相当精准的。 与他喝酒时，他举杯；他也回敬别人，笔直地站起，干完后，稳稳地端坐，腰杆儿挺得像一棵松。酒过五瓶，大家都歪歪斜斜地坐着，有把手放在别人椅背上的，有两人执手言欢相见恨晚的，有专门侧身围着女孩说话的，有把脑袋趴在桌子上早早等人买单的……唯有宋建国，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坐着，当听众；没有听众当时，夹颗花生米，慢慢地咀嚼。 手搭在别人椅背上的家伙说，宋建国一定“肾很好”，侧身围着女孩说话的家伙接茬说，他一定常喝“汇仁肾宝”。大家笑起来。等别人买单的家伙抬头听完笑话，又趴下了。 宋建国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跟他解释说：“你像一个军人，腰杆直。” 他温和地笑了，说，有吗? 不久，我要换房子。在北京，每一年都要换一次房子，房东总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把房子收回。理由都很稀松平常，但让你无法辩驳，比如这一次，房东说，他们想搬回来住。 我在网上问宋建国，他附近有没有适合我的房子。他是我撒出去的众多“网”之一。出乎意料的是，真捕到了鱼儿，他帮我寻到一处房子，约我去看。 他在地铁口接到了我。走路时，他的步伐很有力，步频很快，要不是微微向两侧摇摆，简直就是国旗班的士兵了。我提醒他，能不能走得慢一点?他放慢脚步，歉意地说，平时习惯了。 两个人时，他话变多了，人也比较放松，不像在饭局上那样。他给我介绍这附近的交通、餐饮、购物、银行等情况，说得头头是道。“这附近有一家碟店，别看门脸小，里面可大了，老碟比较多，新碟更新}夹。”他说。我没事就爱看碟，他这么说，让我对这里的好感油然而生。 一个怀孕的三十来岁的妇女，跪在路边。面前摊着一张白纸，四个角用小石块压着，写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字，不用看也能猜出大致的内容。我没发现宋建国看过她一眼，但经过她时，他突然弯下腰，把五块钱丢在纸上。 走了四五十步，我说，这种街边怀孕的妇女，都是装出来的。前两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怀孕的妇女，跪在路边乞讨，电视台记者过来采访，她撒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她的肚子是垫出来的。宋建国笑了笑，未置可否，但我能够看得出来，他未必相信我的话，或者，根本就没打算相信。我猜想他的意思是，万一，她是真的呢? 房子是一居室的，南向，有点旧，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产品。家具、家电比较齐全，把我那一箱子东西拉过来就可以入住。房东是一对母女，母亲说，每月一千五，付三押一。对房子，我是满意的，宋建国看了出来，他贴在那对母女身边，不时说些什么。中介公司的小伙子领着我和其他四五拔人，挨个看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室和阳台。房子不大，中介唾沫星子四溅地介绍一番，加上地方小、人多转身慢，花的时间也没超过十分钟。 我打算和房东、中介谈谈，被宋建国拉了出来。我很疑惑，问他，房子是不是哪儿不好?宋建国把手机递给我看，上面有一串无姓名的号码。我问，什么意思?他答道，房东的。 他把我拉到一个公交车站的站牌后，等中介和租房子的人都走了，我们杀了回去。房东还在。我想跟房东侃侃价，房东没有让步。北京人不还价，这让我有些郁闷，到菜市场买菜也是，芹菜说两块五一斤，绝不会给你让五分钱价的。这与我老家不同。因为没有砍下价来，房东留下钥匙走了以后，我心里有些不痛快。宋建国说，你就别不高兴了，中介费省了，不也是一笔钱吗。哈，就是啊，还没有付中介费呢，我说。他说，不用付了，已经把中介那一环逃过了。我说，这……合适吗?他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每年必须换房子吗?中介要赚你的中介费，每年都会以某个理由收回房子。你见到的房东，也未必是真房东。 因为住得比较近，我们常常见面，有时是一起吃饭，有时是一起淘碟。北京的街边，经常有些跪地乞讨的老人或者残疾人，他像早有准备似的，每次见到都会给一两块钱。我是不赞成他的这些行为的，然而说不服他。不是说他振振有词地加以反驳，而是他根本不反驳，只管微微笑着，仅有一次慷慨了一回，吐出了几个字：“只是为了心安。” 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隔了好几层关系——从贵州的偏远地区回来，要办一个小型的慈善讲座。我拉了宋建国去听。讲座的地点，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单位会议室，不大的空间拥挤不堪地坐了三十来个人。讲座久未开始，大家叽叽喳喳地说话，像大清早布满枝头的麻雀。宋建国不爱出声，我算是发现了，超过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