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散文典範——.docVIP

學者散文的典範—— 談梁實秋先生的《書》 陳志誠 《書》是梁實秋先生在《雅舍小品》中的一篇著名散文作品，出自作者的《雅舍小品》（續集），原書共收三十二篇散文，出版於1973年。正如《雅舍小品》其他作品一樣，全文約有二千字。 《雅舍小品》全部共有四冊，是作者梁實秋先生由1949年至1986年前後約四十年間的散文代表作。這些散文，寫的都是作者身邊的瑣事，題材大都是信手拈來，屬於生活隨筆之類。正如他自己所說，其作品都是：「長日無俚，寫作自遣，隨想隨寫，不拘篇章。」（見《雅舍小品》初集《雅舍》一文）事實上，他的散文作品，若只看題目，都是相當平凡的，但在作者筆下，寫來卻別饒趣味，絕不庸俗，而且往往反映作者的雋永幽默，充滿獨有的智慧和過人的洞察力。 《書》一文所說的就跟書籍有關的話題。正如作者大部分的散文作品一樣，本來是個極平凡的題材，但作者寫來卻有獨特之處，讀來趣味盎然。全文分為六段，各段未必有很強的聯繫，段與段之間的銜接並不緊湊，正合乎作者所謂隨想隨寫的做法。雖然如此，但因為整篇寫的，是以書為主題，因此都環繞著書這一話題來下筆。它提到書的形制、書的香味，也提到買書、訪書、讀書、曬書、藏書、借書、書獃、書癖等多方面的話題，而在如何才可享受讀書樂趣方面，著墨尤多。從《書》這篇散文，可體會到作者散文風格獨特之處，正是「形散而神不散」，全面都以「書」貫串著，有一總體精神統攝其中。以「書」為中心，又從而聯想開去，處處跟書相關；並見繁徵博引，顯出他學貫中西、飽覽群籍的修養。說他的作品是學者散文的典範，一點也沒有錯。 所謂學者的散文，除了說作者的作品遣辭精巧、用字雅醇之外，還可從作品中所反映的作者本身的學問修養來說。我們說梁實秋先生的散文是學者的散文，也是著眼於此。的確，梁氏的散文，即使是平實不過的題材，像握手、理髮、男人、女人、小孩、牙籤，以至豬、狗、貓、鳥之類，在他的筆下，都能在從容雋永，參悟智慧，蘊含人生哲理之餘，還可以於不經意中，多所引述。但見他左採右獲、出「中」入「西」，在在顯示其學問的淵博。至於寫對聯、圖章、書法、飲酒之類，就更可看出他如非有相當的學養，是無法寫出這樣優雅圓熟、識見過人的作品來的。 的確，從梁氏文章中引述過的典籍來說，他真稱得上是「無書不讀」，範圍廣圓極了。可以說是無分中西，不限古今，甚至一些不常見、不大為人注意的書籍，只要他認為恰當貼切的，都可見到他加以徵引。就像《書》這篇散文作品中，除了《世說新語》、黃庭堅、宋真宗等常見的文章外，他還引述了像《宋稗類鈔》、《五雜俎》之類的類書。這都是不太常見的書，在一般的文章中，也比較少人加以引述。《宋稗類鈔》是清代潘永因編的一本書，以宋人的詩話、說部分類編纂，共分五十九類，所采錄的，都是些前人筆記、野史之類，資料可算豐富。至於《五雜俎》1，則是明人謝肇淛所著的讀書札記，內容分為天、地、人、物、事五部，以詳贍見稱，但因其中有涉及邊疆的事情，清朝軍機處奏請銷毀，曾將之列為禁書，不許流傳，終清之世，也不見刻板。這兩本都不是太常見的書，但依然可看到梁氏在一篇普通的文章中提及，可見他是個非常博覽之人。此外，文中還提到唯一的一位外籍作家羅斯金2，並認同他的說法。以一個如此博覽群籍的學者去談論書籍，自然是最恰當不過了。這一篇《書》，可說是他的「書籍觀」，而從他所引述的話語中，也可看到中外人士的「書籍觀」。 梁氏的這一篇《書》，令人聯想到另外一位也是學貫中西的學者林語堂先生，林先生也曾寫過一篇叫做《讀書的藝術》3的散文。無獨有偶，梁、林兩位在文章中，都曾引述過宋代大詩人黃庭堅對讀書的看法，黃庭堅曾說：「人不讀書，則塵俗生其間，照鏡則面目可憎，對人則語言無味。」梁、林兩位對黃庭堅的說話都持肯定的態度，林語堂先生更認為黃氏的說法就是讀書的整個目的，並認為「只有抱著這種目的才可以叫做藝術」，還認為假如讀書的目的是要「改進心智」的話，那一切的讀書的樂趣便喪失淨盡了。這種看法，跟梁氏的觀點也是相通的，梁氏認為讀書如果只為了求取功名的話，那「不過把書當做敲門磚以遂平生之志，勤讀六經，考場求售而已。十載寒窗，其中只是苦，而且吃盡苦中苦，未必就能進入佳境。」看來，梁氏認為讀書不應該另立甚麼目的，而在乎讀書本身的趣味，一卷在手，若足以令人廢寢忘食，才能領略到讀書的真諦，才能享受到真正讀書的樂趣。 梁實秋先生的《書》，只是篇短短的散文之作，但已看出了梁氏對「書」的看法，也從中反映了梁氏學養的深厚博大。不過，若說較為全面的了解梁氏閱讀過的書籍，還得看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專家陳子善先生的著作，陳先生專門蒐集梁氏談論書籍的著作，結果編成《雅舍談書》4一書，裡面提到梁氏所讀過、所談過的書，範圍非常廣泛。全書共分四輯，包括：「談外國的和翻譯的書」、「談中國的書」、「談自己的書」、「談讀書及其他」等。所收入的，都是梁氏自192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