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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裁偽體親風雅 ——試論王禮卿教授《遺山論詩詮證》之詩學批評 李建崑＊ 摘 要 元好問（1190-1257），字遺山，為十三世紀初金朝文壇代表人物。其〈論詩三十首〉，承繼杜甫以絕句論詩之體製，評論詩史三十四位詩人，也是中國文學批評史重要文獻。王禮卿教授在民國63年（1974年）12月完成《遺山論詩詮證》，是相關論著卷帙最鉅、闡釋最精者。 王禮卿教授秉持客觀嚴謹之治學態度、不破原典之箋注原則，堅持以文言為寫作工具、秉持保守而不僵固之正統文學觀，對〈論詩三十首〉作了深入詮釋，也對相涉議題深入探討。 從表面看，王禮卿教授之《遺山論詩詮證》是一部「小題大作」詩歌箋註；就內涵看，《遺山論詩詮證》又是「成一家之言」之詩學專書。全書深符杜少陵、元遺山「別裁偽體」之論詩傳統，採行「詮證」之寫作體制，大幅拓展議題，使本書兼具「詩學史論」的性質。所論數十個詩學議題，煥發獨到見識，啟示後學不淺。 關鍵詞：元遺山、論詩三十首、詮證一、前言 元好問（1190-1257），字遺山，為十三世紀初金朝文壇代表人物。論其創作成就，元?脫脫《金史?文藝傳》有云：「為文有繩尺，備眾體。其詩奇崛而絕雕劌，巧縟而謝綺麗；五言高古沉鬱，七言樂府不用古題，特出新意。歌謠慷慨，挾幽、并之氣。」元?杜仁傑在中統本《文集?後序》亦曰：「今觀其文集，又是天生爐鞴，比古人轉身處，更覺省力。不使奇字，新之又新；不用晦事，深之又深；但見其巧，不見其拙；但見其易，不見其難。」評價不可謂之不高。 元遺山之碑銘文字，繩尺嚴密、雄奇自肆，錢基博在《韓愈志》一書，甚至以為可以直追韓愈。元好問身遭亡國之恨，隱忍蘊蓄，所發文章，悲歌慷慨，有「《詩》人傷周，《騷》人哀郢」之遺意。其敘記文字，簡約樸直，情致深厚，許多文學批評觀點，均散見其間。元遺山之詩歌作品數量甚多，流傳後世約一千三百六十餘首，大致可分為兩個創作階段來觀察：一為仕金時期，此時詩篇，崇尚風華，不脫才子習氣。金亡之後，為第二階段，此時詩風大變，悲壯蒼涼，有「亡國之音哀以思」之慨。其詩深受時事影響，頗能反映金、元之際之史實。其詩一如杜甫，可從中考察政治與社會變動之面貌。至於元遺山之文學理論，固可由〈楊叔能小亨集序〉、〈陶然集詩引〉、〈杜詩學引〉、〈東坡詩雅引〉等文，探知祈向。而其〈論詩三十首〉以絕句體製，評論歷代重要詩人，眼光銳利，立場鮮明，抉微闡幽，頗多慧見，成為金源最突出之詩學文獻。歷來之評箋與討論甚多，僅就1936年至2009年間不完全之統計，即有近篇論著。王師禮卿教授也在民國63年（1974年）12月完成《遺山論詩詮證》，該書厚達204頁、文長14餘萬言，為相關著作中卷帙最鉅、闡釋最精者。民國65年（1976）4月，國立編譯館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資助出版，並由台北市臺灣書店經售。 王禮卿教授任教中興大學中文系期間，持續開授「歷代文選及習作」、「六朝文」與「詩經」等課；在東海大學中文研究所碩士班兼任，也僅兼授「古文研究」一門課程，從不曾為諸生講授詩學，長期予人「古文專家」之印象。實則王禮卿教授精於詩學，其著述即有四種與詩學相關，此即：《遺山論詩詮證》、《唐賢三體詩法詮評》《四家詩恉會歸》、《誦芬舘詩集》。王禮卿教授之《遺山論詩詮證》曾於民國65年榮獲榮獲「第三屆國家文藝獎」文藝理論獎。《誦芬舘詩集》，為王禮卿教授之古詩創作集，也曾榮獲81年度「教育部文藝獎」；《唐賢三體詩法詮評》（台灣學生書局，1998）榮獲民國87年行政院新聞局重要學術專著作出版補助；至於《四家詩恉會歸》文長240萬言，由台中市佛教蓮社、佛教蓮友慈益文教基金會、青蓮出版社，於民國84年(1995年)10月出版；《四家詩恉會歸》一書，論其歸屬是經學之作。國內經學界學人無不譽為傳統詩經學「最後巨著」。 筆者忝為王禮卿教授之弟子，適逢先師往生12週年，在此盛大紀念研討會上；謹以虔敬、感念之情，對《遺山論詩詮證》一書之詩學特識，闡幽抉微，冀望能夠彰顯先師之成就與貢獻；倘有不當，還請諸位師友、學術先進不吝指教。 二、《遺山論詩詮證》之與架構 王禮卿教授幼承家學，窮究經史、古文，其學術著作堅持採用文言寫作，《遺山論詩詮證》自不例外。書前並以〈自題遺山論詩詮證五章〉代序，詩云： 苦為元門撰鄭箋，痛心劫火漫騷壇；欲憑一縷存風雅，莫作燼餘淚史看。明昌大定逐輕塵，詩筆風流七百春。文運中銷輿藁換，天將雙恨付才人。不入兩西（原注：江西派、西崑派）宗派圖，遑論東野玉川盧；唐音杜格蘇神彩，始信北人氣韻殊。 少日曾為中晚騶，才輇寧敢騁驊騮；老來我亦循公矩，可附詩家第幾流？略同遭遇不同時，悵望千秋有所思，爰仿鍾嶸論翰藻，蘭成辭賦定襄詩 （原注：已評庾子山賦繼有此作。甲寅臘月既望王禮卿題。） 〈序詩〉首章自道寫作之心境。略謂今之騷壇，瀰漫劫火，思之沈痛；乃為遺山論詩，苦心詮證，一如鄭玄箋詩之用心，但願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