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词论》价值重衡（使用稿）.docVIP

李清照《词论》价值重衡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 彭国忠 内容摘要：李清照的《词论》自有价值，但也存在不少问题。其中“别是一家”说，从语源上看，前人早已使用，而且在语境上做了一些规定，具有特定的含义，但并不包含推尊词体的意思。从学源上看，《词论》的许多观点，前人都已提出过，而且有的比它要深刻。《词论》的写作，受到李之仪、苏轼、晁补之的影响或启发。李清照的“别是一家”说不但不与苏轼的“以诗为词”相冲突，而且二者还高度契合。《词论》评论词人的标准，对词体的称名，对声律的认识和论述，也有许多混乱和错误。 关键词：李清照 《词论》 “别是一家” 音律 语源 学源 价值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李清照的《词论》，特别是“别是一家”说，得到学术界比较深入的研究和探讨。与此前五六十年代以夏承焘先生为代表的一些著名学者对《词论》的批判、否定多于肯定不同，新一轮的研究则肯定多于否定。一些学者对《词论》的称扬，甚至还带上了主观感情色彩。但与此同时，《词论》中存在的问题，也在讨论中特别是对《词论》文本的笺释中逐渐暴露出来。这些问题直接引起我们对《词论》价值的重新衡估。本文的撰写，不是要全面否定其学术价值，而是希望将这些多数人都见到、思考过的问题集中起来，换一个角度，重新审视这篇重要的词学文献。 一、从语源看“别是一家” “别是一家”说是《词论》的重要论点，人们对《词论》推赏、尊崇，主要应该源自“别是一家”。我们要强调的是：在李清照之前，“别是一家”、“别为一家”、“别成一家”之类用法已经非常普遍，李清照只是沿用这一传统语辞而已。 “别是一家”作为语辞，最早出现在诗歌创作领域，但评说对象已不限于诗歌。“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在其《山扉夜坐》诗中云：“抱琴开野室，携酒对情人。林塘花月下，别是一家春。”此诗描写山居生活情景，所谓“别是一家春”，是相对于非山居生活而言，犹言与平居相比，自有别一种情趣。北宋词僧仲殊（徽宗崇宁年间自缢卒）《楚宫春慢》上阕云：“轻盈绛雪。乍团聚同心，千点珠结。画馆绣幄低飞，融融香彻。笑里精神放纵，断未许、年华偷歇。信任芳春都不管，淅淅南薰，别是一家风月。”此词咏写梅：它在早春开花，至初夏时，红花飘落，开始结子（千点珠结），此时春天已去（信任芳春都不管），而南风淅淅，竟然别成一家风月良景。 中唐时期，“别是一家”已经渐被用于艺术评论。白居易《听琵琶妓弹略略》诗云：“腕软拨头轻，新教《略略》成。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法向师边得，能从意上生。莫欺江外手，别是一家声。”此诗记叙琵琶妓弹奏《略略》（古乐曲名）的情形，属于音乐评论，说：虽然琵琶妓的弹奏，与中原地区不同，但也自有其可听之处。这里很明显把“别是一家”与“江外”（即江南，相对于中原地区是“外”）相连，“莫欺”则显示有人认为“江外手”不正宗不地道，故白居易有是说。 本文获上海市重点学科建设项目资助，项目编号：B404。 北宋后期、年代早于李清照而当属于其父辈的李之仪（1048—1127后？）在《跋赵汝霖帖》中把“别是一家”运用到书法评论领域：“赵君学《九成宫》、《刻漏铭》，于正书尤工刻出，殆咄咄逼真矣。其行书则别是一家，不知何所从来也。”《九成宫》指《九成宫醴泉铭碑》。初唐贞观六年（632），太宗避暑于陕西麟游九成宫，得泉而甘，因名之曰醴泉，并敕魏徵撰铭，欧阳询书以刻石。其字楷书，温润峭劲，兼有隶意，被称为有唐第一楷书。《刻漏铭》，历代多有撰、书，此不知谓何人所书。然李之仪的意思是说：赵汝霖楷书学习《九成宫》与《刻漏铭》，渊源有自而逼真于原刻，但他的行书却“别是一家”，不知学习何人何书。这里，即使我们把“别是一家”理解成自创一体，但是也不能不考虑“不知何所从来也”这个注释性的评语。 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四：“许道宁，长安人，工画山水，学李光丞。始尚矜谨，老年唯以笔画简快为己任，故峰峦峭拔，林木劲硬，别成一家体。”许道宁的山水画，之所以别成一家体，不在峰峦峭拔、林木劲硬，而在那么一种“唯以笔画简快为己任”的笔法，显得与众不同。这是评绘画。 《前汉书·夏侯胜传》：夏侯胜从父之子夏侯建，师事胜及欧阳高，“左右采获，又从五经诸儒问与《尚书》相出入者，牵引以次章句，具文饰说。胜非之，曰：‘建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建亦非胜为学疏略，难以应敌。建卒自颛门名经。”唐颜师古注曰：“颛与专同。专门者，自别为一家之学。”这里是说：夏侯建的经学，不同于乃师夏侯胜，但可以自立。又，《后汉书·章帝纪》：建初四年“十一月壬戌，诏曰：盖三代导人，教学为本。汉承暴秦，褒显儒术，建立五经，为置博士。其后学者精进，虽曰承师，亦别名家。”唐章怀太子李贤注：“言虽承一师之业，其后触类而长，更为章句，则别为一家之学。”此处的“别为一家”，同样是说异于师而有自己的建树和特色。这里都是说经学。 《晋书·夏侯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