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歌欣赏的基础范畴(四)意境.pdfVIP

ywjsxkt@ 163.com 专栏 古典诗歌欣赏的基础范畴（四）：意境 ▷孙绍振 DOI:10.16412/ki.1001-8476.2015.22.011 意境之美，并不是中国古典诗歌的全部精华 畴。它不以意境的含蓄隽永、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为 所在。王昌龄《出塞》之一，之所以引起争 特点，它的特点不是意境式的温情，而是激情，近似 议，就是因为它的后面两句，把豪情直截了当地抒发 于鲍照所说的“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与英 了出来。王昌龄的绝句，被赞为唐人第一，其实是需 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的“强烈的感情的自然流 要分析的。直抒豪情的诗句，原不是绝句之所长。 泻”亦有息息相通之处。其想象如天马行空，不可 如《从军行》： 羁勒。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中国诗并不仅仅以意境见长，有时直接抒发之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杰作也比比皆是；但是，直接抒发容易流于直白，也 这样的英雄语，固然充满了盛唐气象，但是以绝 就是流于“议论”。王昌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 句这样短小的形式做这样直接的抒情，不免显得单 马度阴山”之所以引起争议，就是因为其多少有点抽 薄，至少不够含蓄，一览无余，缺乏铺垫。最主要的 象。当然，并不是所有类似议论的诗句都是命中注 是，缺乏绝句擅长的微妙的情绪瞬间转换。想想李 定流于抽象的。如李白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 白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宣州谢朓 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又如白居易的“在天 楼饯别校书叔云》），前前后后，有多少铺垫，有多少跳 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 跃，有多少矛盾，有多少曲折。这种直接抒情，以大 恨绵绵无绝期”等，皆是千年来脍炙人口的名句。我 起大落为宏大气魄，不是绝句这样精致的形式所能 国古典诗话曾经把这个问题提到理论上得出结论： 容纳的。意境艺术最忌直接抒发，一旦直接抒发出 “无理而妙”。最早是清贺裳（约1681年前后在世） 来，把话说明了，意境就消解了，或者转化为另一种 在《载酒园诗话》卷一中所说的： 境界了。 诗又有以无理而妙者，如李益“早知潮有信，嫁 这是我国古典诗歌的另一种艺术境界，至今我 与弄潮儿”，此可以理求乎？然自是妙语。至如义山 国的诗学还没有给它一个命名，使之成为一种范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按：李商隐 35 专栏 《瑶池》），则又无理之理，更进一尘。总之诗不可执 是人情，和一般的理性不同，只是“于理多一曲折”。 ［1］ 一而论。 这就是说，这不是直接的“理”，而是一种间接的 他的朋友清吴乔（1611—1695）在《围炉诗话》卷 “理”。直接就是从理到理，而间接是通过一种什么 一中发挥说： 东西达到理的呢？吴乔没有回答。 余友贺黄公（按：贺裳字）曰：“严沧浪谓‘诗有别 徐增（1612—？）在《而庵说唐诗》卷九中尝试做 趣，非关理也’，而理实未尝碍诗之妙……理岂可废 出回答：“此诗只作得一个‘信’字……要知此不是悔 乎？其无理而妙者，如‘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嫁瞿塘贾，也不是悔不嫁弄潮儿，是恨‘朝朝误妾期’ 但是于理多一曲折耳。”乔谓唐诗有理，而非宋人诗 耳。”意为不是真正要嫁给船夫，而是表达一个“恨” ［2］ 话所谓理。 字，恨什么呢？无“信”，就是没有一个准确的期限，